冰冷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细密的针,扎醒了昏迷中的宋浩。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意识艰难地从一片混沌的泥沼里挣扎浮起。喉咙里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吞下刀片,牵扯着干裂的嘴唇生疼。身下的茅草依旧冰冷坚硬,硌得骨头酸痛。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还有挥之不去的霉味和尘土。
他缓缓睁开眼,视野模糊了好一阵才重新聚焦。昏暗的光线从破屋顶的缝隙和墙体的裂口漏进来,勉强照亮茅屋内的狼藉。地上,一滩暗红色的、半凝固的血迹刺眼地印在枯黄的茅草上,无声诉说着昨日的凶险。
“三天…” 宋浩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吐出两个沉重的字眼。黑熊那张狰狞的脸,那句“三天后连人带屋一块儿收”的恶念,如同附骨之蛆,瞬间驱散了身体残留的虚弱感,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紧迫和求生的灼热。
不能死在这里!绝不能!
他尝试着挪动身体,全身的骨头都像散了架,酸软无力,尤其是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闷的隐痛,显然昨日强撑和情绪剧烈波动伤了肺腑。他扶着冰冷的泥墙,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墙上大口喘息。饥饿感如同凶兽在胃里撕咬,喉咙渴得冒烟。
水…食物…
活下去的第一步,是补充能量。
目光扫过空荡破败的屋子,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豁了口的陶罐上。那是原主唯一的盛水容器。宋浩咬紧牙关,忍受着全身的酸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拿起陶罐,入手冰凉沉重,里面还剩浅浅一层浑浊的水底子,混着泥沙。
顾不上脏了。他小心翼翼地将水倒在掌心,一点点舔舐着。冰凉浑浊的水带着土腥味滑过喉咙,虽然无法解渴,却像甘霖般暂时缓解了火烧火燎的感觉。
必须出去。屋里找不到任何吃的。
宋浩深吸一口气,忍着胸口的不适,扶着墙壁,一步一挪地蹭到那扇破败的木门前。门板被黑熊踹得歪斜,缝隙更大了。他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清晨的山村,笼罩在薄薄的雾气里。远处是起伏的墨绿色山峦,近处是错落低矮的茅屋土房。一条被踩得发亮的土路蜿蜒穿过村子,几只瘦骨嶙峋的土鸡在路边刨食。空气清冽,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
几个村民正扛着农具,三三两两地从门前经过。他们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裳,面容黝黑粗糙,带着长期劳作的疲惫。当他们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宋浩这间破败的茅屋时,无不流露出或同情、或鄙夷、或唯恐避之不及的神色,脚步都下意识地加快了几分。
宋浩默默地看着。这就是原主生活的环境,一个被排斥的边缘人。
就在这时,那种熟悉的、针扎般的刺痛感再次毫无预兆地刺入他的太阳穴!
“嘶…” 宋浩痛得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捂住了头。但这一次,剧痛过后,随之而来的不再是纯粹的混乱噪音。
**‘唉,老张头家的小孙子烧了一夜,哭得都没声了,造孽啊…’** (一个挎着篮子、面容愁苦的妇人匆匆走过,心中忧虑。)
**‘宋家那病秧子还没死?黑熊昨天不是带人来了?啧,命真硬,离他远点,晦气!’** (一个扛着锄头的精瘦汉子瞥了一眼茅屋,心中满是厌恶。)
**‘后山崖子那窝野兔真肥,得想法子弄个套子…’** (一个半大小子蹦跳着跑过,满脑子都是吃的。)
**‘宋虎那小子昨天又在赌坊输钱了,看那脸色黑的…嘿嘿,活该!’** (两个结伴而行的村民低声交谈着村里的八卦。)
无数个声音!无数个念头!像清晨林间纷乱的鸟鸣,毫无阻碍地钻进宋浩的脑海!
这一次,宋浩有了准备。他死死咬着牙,强忍着那阵阵袭来的头痛,集中全部精神,努力去分辨、去捕捉这些杂乱无章的信息流。他发现,距离越近,对方情绪越强烈,听到的心声就越清晰。比如那个厌恶他的汉子,那“晦气”的念头简直像在耳边吼叫。
他像一块干涸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这些信息,试图从中筛选出对自己有用的部分。村民对他的态度、村里的琐事、谁家遇到了困难…信息碎片在脑海中快速拼凑。
突然,一个带着浓重焦虑和绝望的心声,如同重锤般敲击在他的意识上:
**‘怎么办…孙儿烧得像火炭…孙先生给的药灌下去全吐了…他说…他说再烧下去脑子就坏了…我的宝儿啊…’**
**‘后崖…那株赤血草…孙先生提过能退热…可那地方…我这把老骨头怎么爬得上去啊…老天爷…开开眼吧…’**
这个声音来自一个正佝偻着背、满脸愁容、急匆匆从门前走过的老者。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旧猎装,腰带上还别着一把磨得锃亮的柴刀,正是村里的老猎人——张伯。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小布包,显然是刚从村里的孙先生(那个懂点药理的跛脚老人)那里回来。
赤血草?退热?后山悬崖?
这几个关键词如同闪电划破宋浩混乱的思绪!
他强忍着剧烈的头痛,死死“盯”着张伯远去的背影,集中精神捕捉着老人心中那绝望的祈祷和关于赤血草位置的模糊信息碎片——那是一个陡峭的、布满湿滑青苔的悬崖,一株叶片赤红如血的植物孤零零地长在石缝里。
机会!
宋浩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不是因为同情,而是他看到了一个无比珍贵的机会!一个可能改变他目前绝境的机会!
张伯在村里人缘不错,是个耿直的老猎人。如果能救了他的孙子…
宋浩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剧痛的脑袋。他不再犹豫,扶着门框,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张伯离开的方向追去。每一步都牵扯着虚弱的身体,但他眼神却异常明亮,如同在黑暗中锁定了唯一的微光。
张伯的家在村子靠山脚的位置,一间比宋浩那破茅屋稍好一些的土坯房。宋浩赶到时,正听到屋内传来孩子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呻吟和一个老妇人压抑的啜泣声。
他定了定神,抬手敲了敲那扇同样老旧的门板。
“谁…谁啊?”张伯沙哑疲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浓浓的警惕。
“张伯…是我…宋浩。”宋浩的声音依旧嘶哑虚弱,但尽量放得平稳。
门吱呀一声拉开一条缝,露出张伯那张写满焦虑和一夜未眠憔悴的脸。看到门口站着的宋浩,他明显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意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显然,宋浩在村里的名声和当前的处境,让张伯本能地想要远离麻烦。
“宋家小子?你…你来做什么?”张伯的语气带着戒备,下意识地想关门,“我家里有事,你…”
“张伯!”宋浩抢在门关上之前,用尽力气提高了声音,打断了他,目光恳切地迎上张伯警惕的眼神,“我…我听说小石头病了,烧得很厉害?”
张伯的动作顿住了,脸上的戒备被更深重的愁苦取代,他叹了口气,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孙先生的药…是不是不太管用?”宋浩紧接着又问,他努力回忆着刚才捕捉到的张伯心声里的信息。
张伯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你…你怎么知道?”
成了!宋浩心中一定,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他强忍着头痛带来的眩晕感,语速加快,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孤注一掷:“张伯,我…我或许有个法子!我…我爷爷以前是走方的郎中,我小时候听他提过一种很猛的退热方子!叫…叫‘冰火散’!主药就是…就是赤血草!”
“赤血草?!”张伯失声叫了出来,眼睛瞬间瞪大,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花,“你…你知道赤血草?你爷爷真是郎中?”
宋浩用力点头,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是!我爷爷是!他还说过,赤血草长在极陡峭的背阴悬崖石缝里,叶片狭长,赤红如血,根须带着金线!药性霸道,能拔除高热!但…但采摘极其危险!”他把自己从张伯心声中捕捉到的关于赤血草位置和形态的描述,结合一点模糊的现代草药知识,一股脑说了出来。
这番话,尤其是准确说出了赤血草的特征和生长环境,瞬间击中了张伯!他眼中的怀疑迅速被震惊和重新燃起的希望取代!他猛地抓住宋浩瘦弱的手臂,力道大得让宋浩一个趔趄:“你…你真知道?!那…那方子…”
“方子我记得!”宋浩斩钉截铁地说,同时迅速补充道,“但赤血草是主药!没有它,方子也没用!张伯,后崖那地方太险,您年纪大了,我去!我替您采!”
“你?!”张伯看着宋浩苍白如纸的脸,瘦弱得风一吹就倒的身体,还有嘴角残留的干涸血渍,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怀疑和担忧,“不行!那地方连老猎户都发怵!你这身子骨…”
“我能行!”宋浩的眼神异常坚定,甚至带上了一丝疯狂,“我欠您的情!当年要不是您偷偷塞给我半块饼子,我早就饿死了!这次,就当我还您的!给我一天时间!一天之内,我一定把赤血草给您带回来!救小石头!”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原主记忆中,张伯确实曾在他快饿晕时给过一点吃的,这份微小的善意在绝望中弥足珍贵。此刻,宋浩将这份情谊放大,作为自己行动的动机,显得无比真诚。
张伯看着宋浩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决绝,又听着屋里孙子痛苦的呻吟,心中的天平剧烈倾斜。绝望之下,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足以让他抓住。他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最终狠狠一咬牙:“好!宋浩!你若真能采来赤血草,救我孙儿一命…我张猎头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屋子后面有根老山藤,结实!你…你千万小心!”
“等我回来!”宋浩只留下这三个字,转身就走,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怕自己再停留片刻,就会被张伯看到自己因剧烈头痛而颤抖的身体和额角渗出的冷汗。
目标:后山悬崖!赤血草!
三天倒计时的阴影下,一场以命相搏的豪赌,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