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空间裂洞内翻滚的污浊流光,如同某种巨兽粘稠的涎液,映照着林逆伐苍白如纸的脸。肩胛处撕裂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每一次心跳都泵出滚烫的耻辱和更滚烫的杀意。他看见了!那个镶嵌在扭曲肉壁上的“斗”字,如同深渊的烙印!李成宇的血,师父的血,仿佛就在眼前泼洒!

“找到你了!” 嘶哑的低吼从林逆伐喉间挤出,带着血腥气。他不再犹豫,也根本顾不上评估裂洞内那令人作呕的粘稠空间结构是否稳定。复仇的烈焰烧毁了理智,只剩下孤注一掷的蛮勇!

五指张开,掌心暗金纹路骤然爆发出刺目光芒,如同燃烧的烙铁!这一次不再是探查,而是最粗暴的进攻!“空痕”之力被他毫无保留地压榨出来,凝聚成一道无形的、扭曲空间的巨大锋刃,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狠狠斩向裂洞深处那个盘坐的模糊身影!

“死!”

空间锋刃无声无息地切入那片翻滚的混沌流光。预想中目标被一分为二的景象并未出现。

异变陡生!

裂洞内,那盘坐的身影在空间锋刃临体的前万分之一秒,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骤然扭曲、模糊!紧接着,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灵魂的厉啸,并非来自人喉,而是如同千万根锈蚀铁钉在玻璃上疯狂刮擦,猛地从裂洞深处爆发出来!

“唳——!!!”

声波裹挟着实质性的、肉眼可见的灰绿色气浪,如同海啸般从裂洞中喷涌而出!气浪所过之处,空气发出“滋滋”的恐怖腐蚀声!林逆伐仓促间布下的第一层空间扭曲屏障,如同脆弱的肥皂泡,瞬间被灰绿气浪侵蚀、溶解、洞穿!

“什么?!” 林逆伐瞳孔骤缩,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浇头!他下意识地再次催动“空痕”,试图在身前构筑第二道、第三道空间折叠屏障!肩胛处的旧伤因这连续的极限压榨,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痛,鲜血瞬间染透了他半边身体!

迟了!

那灰绿色的腐蚀气浪速度太快,穿透力更是诡异得匪夷所思!他的空间屏障如同黄油遇热刀,被轻易地切开、消融!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率先冲入鼻腔——浓烈的酸腐混杂着血肉腐烂的甜腻,直冲脑髓!

“噗嗤!”

气浪狠狠撞在林逆伐仓促交叉格挡的双臂上!没有想象中的巨大冲击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粘腻、带着强烈渗透性的剧痛!

“呃啊——!”

林逆伐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被巨大的力量狠狠撞飞,重重砸在后方湿滑冰冷的沉淀池池壁上!坚硬的混凝土墙面被砸出蛛网般的裂痕。

他挣扎着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臂。黑色的训练服袖管,在接触到灰绿气浪的瞬间,就如同被泼了强酸,迅速腐蚀、碳化、化作飞灰!裸露出的皮肤上,布满了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细小孔洞!孔洞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溶解,冒出丝丝缕缕带着恶臭的白烟!深入骨髓的剧痛和一种可怕的“消融”感瞬间传遍全身!

这根本不是纯粹的能量冲击!这是……毒?强酸?空间腐蚀?林逆伐脑中一片混乱,剧痛和未知的恐惧第一次压倒了复仇的怒火。他引以为傲的空间掌控,在对方面前竟如此不堪一击?

裂洞内,灰绿色的气浪缓缓收束。那盘坐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悬浮在污浊流光中的……怪物!

它大致保持着人形的轮廓,却已面目全非。体表覆盖着一层湿滑、不断滴落粘液的暗绿色鳞甲,鳞片缝隙间蠕动着细小的、类似苔藓或菌丝的活物。头部彻底异化,没有口鼻,只有一张占据了大半个“脸”位置的、不断开合的圆形口器!口器内壁布满了一圈圈螺旋排列的、细密尖锐的利齿,闪烁着灰绿色的寒光!口器深处,是翻涌着粘稠酸液的黑暗。

最诡异的是它的双臂,或者说……翅翼?从它肩胛骨的位置,延伸出两对覆盖着稀疏暗绿色羽毛、却长着锋利如钩爪的骨翼!骨翼并非用于飞翔,更像是某种支撑和攻击器官,末端尖锐的骨刺滴落着同样具有强烈腐蚀性的粘液。整个怪物散发出的气息,充满了无尽的贪婪、暴戾,以及对一切存在的强烈腐蚀与吞噬欲望!

“酸……与……鸟……” 林逆伐的脑中,瞬间闪过坤王三日训导中关于“变身系”的冰冷描述。山海凶灵入体,蚀魂换骨!眼前这怪物,正是神话中记载的、司掌腐蚀与灾疫的凶鸟——酸与!

“唳——!”

酸与鸟(斗)再次发出刺耳的尖啸!那占据脸部的巨大口器猛然扩张,一股比之前更浓稠、范围更广的灰绿色酸雾,如同喷发的火山熔流,朝着林逆伐兜头盖脸地喷涌而来!酸雾所过之处,空气剧烈扭曲,连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呻吟,被腐蚀出细小的、不稳定的黑色裂隙!

死亡的气息,冰冷粘腻,瞬间将林逆伐彻底笼罩!

巨大的恐惧和肩背伤口的剧痛,让林逆伐的动作慢了半拍!他强忍着双臂皮肉被腐蚀消融的剧痛,疯狂催动“空痕”,试图撕裂空间进行瞬移闪避!意念集中到龟甲“卜星”之上,试图计算酸雾喷吐的轨迹死角!

然而,剧痛干扰了意念的凝聚,对酸与鸟能力的未知更让“卜星”的推演出现了致命的迟滞!龟甲星芒疯狂闪烁,反馈的信息流却带着混乱的杂波!

“左边!空间弦偏移三点七度!” 脑中推演刚得出结果,身体却因剧痛和自大导致的判断失误慢了半拍!

嗤啦——!

虽然他极限地侧移了半步,避开了酸雾喷吐的核心,但左半边身体,从肩膀到腰部,依旧被那扩散开的灰绿色酸雾边缘狠狠擦过!

“呃——!”

比之前强烈十倍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那感觉不是灼烧,而是彻底的“消融”!左肩的作战服连同下面的皮肉,如同被投入强酸,瞬间碳化、溶解!露出的肩胛骨甚至都呈现出被腐蚀的灰败色泽!剧烈的毒素和腐蚀能量疯狂侵入体内,破坏着组织,冲击着神经!林逆伐眼前一黑,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半跪在地,全靠右手死死撑住地面才没有彻底倒下。鲜血混合着被腐蚀的组织液,从他左肩恐怖的伤口处汩汩涌出,滴落在肮脏的积水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酸与鸟(斗)悬浮在裂洞污浊的流光中,巨大口器开合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如同饥饿吞咽的粘腻声响。那双隐藏在口器上方阴影里的、非人的复眼(如果那能称之为眼睛的话),冰冷地俯视着下方垂死挣扎的林逆伐,充满了捕食者的残忍戏谑。它的一只骨翼缓缓抬起,末端那滴淌着腐蚀粘液的锋利骨刺,如同死神的镰刀,遥遥指向林逆伐的心脏。只需一个俯冲,一切就将结束。

林逆伐的视野已经开始模糊,剧痛和毒素侵蚀着他的意识。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自大…经验不足…在真正的凶物面前,他那点刚刚觉醒的力量,脆弱得像个笑话。李成宇的仇…报不了了吗…

就在那滴淌着酸液的骨刺即将破空刺下,林逆伐闭目待死的刹那——

整个地下管道层,所有的光线,无论是残存的应急灯还是空间裂洞的污浊流光,骤然凝固了!

不,不是凝固。是时间本身,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飞舞的尘埃悬停在半空,滴落的酸液保持着下坠的形态,酸与鸟(斗)俯冲的狰狞姿态被冻结在俯冲的瞬间,连它骨翼末端滴落的腐蚀粘液都凝滞成一颗颗灰绿色的珠子,悬浮不动。

绝对的死寂。绝对的凝滞。

一道身影,如同撕开幕布般,无声无息地从凝固的空气中“走”了出来。玄衣如夜,暗金纹路在静止的光线下流淌着冰冷的光泽。坤王。

他看也没看那被冻结在死亡边缘的酸与鸟(斗),径直走到半跪在地、意识已近溃散的林逆伐面前。

坤王的目光,如同最冰冷的探针,扫过林逆伐左肩那惨不忍睹、深可见骨的腐蚀伤口,扫过他因剧痛和毒素而扭曲煞白的脸,扫过他手臂上那些密密麻麻、正在溃烂的孔洞。那眼神里,没有一丝关切,没有半分怜悯,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看待一件失败作品的冰冷审视,以及…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失望。

“莽夫。”

两个字,如同两块万载玄冰,狠狠砸在林逆伐残存的意识上,比那腐蚀的剧痛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羞耻。

坤王缓缓蹲下身,与林逆伐几乎平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这凝滞的时空,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林逆伐的心头:

“空痕之力,在你手中,成了劈柴的钝斧。”

“卜星之算,在你脑中,成了蒙眼的赌具。”

“未明敌情,不察地利,心浮气躁,自取死路!”

他伸出手,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并未触碰林逆伐恐怖的伤口,而是隔空悬停在伤口上方寸许。指尖,一点微不可察的暗金色光芒流转。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声响。林逆伐左肩伤口处那些疯狂蔓延、侵蚀血肉筋骨的灰绿色腐蚀能量,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细微的哀鸣,迅速被那暗金光点抽离、湮灭!伤口的恶化瞬间停止,虽然依旧狰狞,但那股深入骨髓的消融剧痛和致命的毒素侵蚀感,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

这并非治愈,更像是一种“规则”层面的强行剥离与压制。

做完这一切,坤王收回手指,仿佛只是拂去一粒微尘。他站起身,目光终于第一次,真正地投向那被凝固在俯冲姿态中的酸与鸟(斗)。看着它那扭曲的形态,那散发着灾疫与腐蚀气息的异化之纹,坤王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眼眸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凝重的神色。

“酸与现世…”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风暴将至的寒意,“看来,‘海市’…要出大乱子了。”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重锤敲在命运的铁砧上,宣告着远比一个复仇任务更恐怖的阴影,已悄然笼罩。

坤王不再停留,玄衣拂动。凝固的时空如同融化的坚冰,瞬间恢复流动!酸与鸟(斗)的俯冲骨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刺下!

然而原地,已空空如也。只有林逆伐昏迷倒地的身影,以及他身下那一滩混合着鲜血、腐蚀液和肮脏积水的污渍。坤王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酸与鸟(斗)的骨刺深深刺入林逆伐刚才所在位置的水泥地,腐蚀出一个深坑。它疑惑地转动着那恐怖的口器,复眼扫视着空荡荡的沉淀池,最终,目光锁定了空间裂洞外某个深邃黑暗的管道方向,发出一声饱含不甘与暴戾的尖啸,庞大的身躯猛地缩回那片污浊的肉壁巢穴之中。空间裂口剧烈闪烁了几下,如同伤口般迅速弥合,只留下沉淀池中心那片尘埃漩涡,旋转得更加诡异、急促。

地下管道层,只剩下昏迷的林逆伐,浓重的血腥与腐蚀气息,以及坤王那句冰冷的预言,如同诅咒,在潮湿的死寂中无声回荡。

海市,要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