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衍厅”悬浮于液态金属星云的核心,空间被折叠、钉入现实的碎片。四壁流淌着明灭的古老卦象符文,脚下是缓缓旋转、覆盖视野的青铜色先天八卦虚影。空气里只有规则具象化的低沉嗡鸣,沉重地压着每一粒悬浮的金属尘埃,也压着林逆伐几乎碎裂的肩胛骨。
他跪伏在八卦图“坤”位边缘的浓重阴影里,如同微尘。左肩伤口被强效生物凝胶粗暴封闭,但深及骨髓的腐蚀剧痛,连同那灰绿色的异种能量残余,随着每一次心跳在神经末梢疯狂撕扯。冷汗浸透内衬。他竭力垂着头,视线死死钉在流转微光的“地面”,不敢承受那悬浮核心的六张能量王座——以及那张永恒空悬、沉默如警告的“乾”位。
“巽”位王座,黑雾如活物翻涌。声音直接钻入林逆伐脑髓,留下粘腻冰冷的爬行痕迹:
“西极的丧钟…敲碎了叹息之壁…天启四骑的蹄铁…烙印在‘海市’的界碑…” 嘶哑扭曲,带着非人的摩擦音。
林逆伐身体剧颤,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攥紧心脏。他勉强抬起一丝眼角余光——
巽王身形在翻涌黑袍中扭曲。袍上暗银丝线绣着一个巨大、仿佛被无形飓风撕扯蹂躏的“巽”字。兜帽阴影下,没有面孔。层层叠叠、如同活体神经束与电路板糅合的暗青纹路覆盖头颅,随着话语蠕动、起伏,闪烁幽光。纹路缝隙间,偶尔露出冰冷的复眼反光。仅仅一瞥,林逆伐灵魂仿佛被粘液触手舔舐,胃里翻江倒海。
“饥荒的蝗群…啃空了东港粮仓…留下的…是人皮稻草捆…” 声音颅内刮擦,伴随空间被指甲抓挠的扭曲声,“战争的火种…在第七区…熔穿了三条街的柏油路…下面…是浸透血的古战场尸坑。”
“震位”的座椅上,缠绕的蓝白色炽热电蛇骤然亮度暴涨!一个低沉如万钧雷霆在云层深处滚动的声音轰然炸响,震得整个天衍厅流淌的卦象符文光流都为之一滞,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呵!战争骑士的火种?那玩意儿掉进第七区的垃圾堆,烧死老鼠还熔了柏油路?效率真差!”** 震王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金属摩擦的“笑意”,狂暴的电弧随着他的“笑声”噼啪作响,在虚空中炸开细小的黑色电火花,“要是我放个屁——不,打个喷嚏的静电——都能把那片垃圾场连同下面的骨头渣子一起气化喽!连灰都给扬到平流层,给臭氧层补补洞!哈哈哈!”** 他脸上那如同被九天狂雷反复劈裂、焦灼的紫黑色狰狞纹路,在刺目的电光中疯狂闪烁,每一次纹路的跳动都伴随着空间细微的、令人牙酸的震颤,“所以啊,源头!赶紧找到撬动灾变的支点!别让这群骑马的乡巴佬继续糟蹋地方了!海市蜃楼…那鬼东西出现的频率和范围…正像瘟疫一样扩散!绝他么的不对劲!”
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毁灭性幽默感的“冷笑话”,让天衍厅内沉重的氛围出现了一丝诡异的凝滞。巽王翻涌的黑雾似乎停滞了一瞬,兜帽下蠕动的暗青纹路缝隙间,那非人的复眼闪过一丝难以解读的冰冷光芒,仿佛在评估这个“笑话”的毁灭性潜力。兑王脸上流淌的银白星图纹路,极其微妙地停滞了万分之一秒,如同精密的星轨计算被强行塞入了一段乱码,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流转起来,试图重新校准。连如同亘古山岳般的艮王,那缓慢起伏的土黄色龟裂纹路,也似乎极其轻微地…顿挫了一下。
跪伏在地的林逆伐更是大脑一片空白。剧痛和威压之下,震王那带着毁灭气息的“幽默”如同一个裹着电浆的手雷砸进意识里,炸得他思维短路。他甚至分不清肩胛处那撕裂般的痛楚,是因为伤势,还是被这恐怖笑话给“震”的。这…就是“王”级存在的日常吗?在讨论灭世危机时…讲冷笑话?!
“兑位”传来一声清越嗡鸣,如冰玉相击,强行将氛围拉回正轨。兑王端坐朦胧月华清辉中,一尘不染白袍胜雪。脸上那完美流淌的银白星图纹路已恢复平静。
“知道了。”兑王开口,声音清冽如雪山冰泉,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离坎的余烬…不必再探。旧火若复燃,自有焚身之祸。” 修长食指在剑脊轻弹,一声涤荡灵魂的颤音,空气泛起肉眼难辨涟漪,脸上“兑”字纹路光芒流转,“黄道十二宫的‘室女’与‘天蝎’已入局,让他们去探查那片区域的异常能量波动。是星火燎原,还是…自陷泥沼。”
“艮位”如沉默太古山岳。异常缓慢沉重的声音响起,似乎刻意忽略了震王的“幽默”:
“海…海底的‘眼’…在发烫…喷出的蜃气…带着…硫磺焦臭…和…血锈腥甜…岸边…死了很多鱼…脑髓…被啃食一空…” 脸上纹路深沉土黄,如干涸千万年、深刻龟裂的大地,移动极其缓慢。
核心“坤”位沉默。厅内所有目光投向天衍厅一侧悬浮的巨大光幕——海市“百花小区”顶楼的实时画面。坤王的身影在雨中静立如渊。
“哼。” 巽王粘腻声音在意识深处刮擦,带着阴冷讥诮,“看来坤尊…是想亲自为这场…盛大的葬礼…敲响第一声丧钟了?”
“所有眼线,撤回来。” 光幕中,坤王的声音穿透雨幕与空间,主宰命运。“黄道十二宫的虫子,让他们去碰碰那片异常区域的边界。看看是星火燎原,还是…引火烧身。” 他的目光穿透虚拟监控,重若千钧地扫过林逆伐。
“…毕竟,压轴的角儿,总是最后才登台。”
“林逆伐。” 坤王声音精准冰冷指向阴影。“你的伤,是愚昧的代价,也是路标。海边的蜃楼…海眼的异动…源头同出一脉。去那里。用你的‘空痕’触摸扭曲的‘弦’,用你的‘卜星’推演蜃影后的‘交点’。”
“是。” 林逆伐嘶哑回应,挣扎欲起。
“记住,” 坤王最后的声音如烙铁烫魂,“眼睛擦亮,脑子带上。别让‘酸与’的课…成了你的墓志铭。”
光幕熄灭。王座光芒相继敛去。震王在狂暴电弧隐没前,似乎又传来一声闷雷般的低笑,伴随着一句若有若无、只有离他最近的兑王(或许)能听清的嘟囔:
“啧,海边蜃楼?希望那小子别被海市蜃楼里的美人鱼给骗了…虽然按现在海里死鱼那德行,美人鱼估计也只剩骷髅架子了…哈!”
电弧彻底消失。厅内只剩林逆伐跪在冰冷卦象地板上,剧痛喘息,以及那带着雷霆毁灭气息的“冷笑话”余韵,在他混乱的意识和撕裂的伤口中,诡异地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