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昆仑山下,风雪呼啸。

南宫问天踩着深及膝盖的积雪,艰难地向山谷行进。他的白发与雪色融为一体,唯有眉睫上凝结的冰晶在月光下微微发亮。五十年前卓玛临终时说出的"昆仑山下白马为证",成了他寻找荷百媚第八世转世的唯一线索。

"应该就是这一带了。"南宫问天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指,从怀中掏出一枚玉符。这是他用最后一点仙力制作的感应符,能探测到荷百媚魂魄的波动。

玉符在风雪中泛起微弱的粉色光芒,指向山谷深处。南宫问天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转过一道冰崖,眼前的景象让他骤然停住呼吸——

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正站在冰湖边饮水。它比寻常马匹高出半头,浑身毛发如缎子般光滑,在月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额间有一簇淡粉色的毛发,形状恰似一朵绽放的荷花。

"百媚..."南宫问天轻唤出声,喉头哽咽。

白马警觉地抬头,一双琉璃般的眼睛看向南宫问天的方向。与他对视的刹那,南宫问天感到心脏被狠狠攥住——那眼神中的灵性,与荷百媚如出一辙。

白马打了个响鼻,非但没有逃跑,反而主动向南宫问天走来。它温热的鼻息喷在南宫问天脸上,带着熟悉的荷香。

"你还记得我吗?"南宫问天颤抖着伸出手。

白马用额头轻轻蹭了蹭他的掌心,却只是动物本能的亲近,眼中并无相识的波澜。南宫问天这才想起,畜道轮回中的荷百媚暂时失去了人类的心智,只保留最纯粹的灵魂本质。

"没关系,"他抚摸着白马柔软的鬃毛,"这一世,我会守着你。"

南宫问天在山谷中搭建了木屋,自称是避世的牧马人。他每日带着白马在雪山草原间徜徉,教它辨认最鲜嫩的牧草,为它梳理毛发,在寒夜升起篝火为它取暖。

白马极通人性,能听懂南宫问天说的每一句话,甚至会在他吹奏骨笛时踏着节拍起舞。但它始终只是一匹聪明的马,而非那个会吟诗作画的荷百媚。

深秋的一个傍晚,南宫问天在溪边为白马洗刷时,发现它左前蹄有一道旧伤疤。

"这是..."他轻轻触碰那道伤疤,突然明白这是轮回印记——荷百媚这一世作为牲畜,必须经历"劳役之苦"。

想必在被南宫问天发现前,它曾被人捕获驱使过。

白马似乎察觉到他的情绪,低头用鼻子碰了碰他的脸颊,像是在安慰……

南宫问天抱住它的脖颈,将脸埋在柔软的鬃毛里:"对不起,没能更早找到你..."

当夜,南宫问天做了个梦。梦中白马化作人形,却是满身鞭痕的荷百媚,被铁链锁在马车旁。

他惊醒过来,发现白马正站在窗前,月光为它镀上一层银边,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寒冬来临,一场罕见的暴风雪袭击了昆仑山。南宫问天提前加固了马厩,却在半夜听到一声凄厉的马嘶。

他冲出门外,只见暴风雪中,白马倒在雪地里,右后腿被倒下的树干压住,鲜血染红了雪地。原来是一头雪豹的袭击让白马受惊,撞断了枯树。

"坚持住!"南宫问天徒手搬开树干,发现白马的腿骨已经折断。

他将白马拖回木屋,用木板固定伤腿。但白马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神逐渐涣散。南宫问天知道,普通的医治对轮回中的灵物效果有限。

"还有一个办法..."他咬了咬牙,解开衣襟,露出胸口那朵用特殊颜料纹的荷花。

这是他与荷百媚魂魄感应的媒介。南宫问天咬破指尖,在荷花纹身上画了一道血符。

"以魂为引,以血为桥,分我元神,续尔性命!"

一道金光从他胸口射出,没入白马额间的荷花印记。白马剧烈颤抖起来,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清明。

"问...天..."一个模糊的女声从白马口中发出。

南宫问天浑身一震:"百媚?你记得我?"

但下一刻,白马的眼神又恢复了动物的懵懂。只是伤势明显好转,呼吸也平稳下来。

暴风雪持续了三天三夜。南宫问天始终将白马抱在怀中,用自己的体温为它取暖。到第三天黎明,白马终于能站起来时,南宫问天却因灵力透支和严寒倒下了。

恍惚中,他感觉有温热的舌头舔着自己的脸颊,听到焦急的马嘶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唇边——是白马的眼泪。

"别怕...我没事..."南宫问天想抬手安抚它,却发现自己连手指都动不了。

白马突然冲出木屋,不久后带着一队猎人回来。原来它冒着风雪跑到山下的村庄求救,用嘴拽着猎人的衣服引路。猎人们都说,从未见过如此通人性的马。

春天来临时,南宫问天的身体终于恢复。但每次使用灵力都会让他更加虚弱,白发中也开始出现真正的衰老痕迹。

白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变得格外粘人。它不再像以前那样肆意奔跑,而是总跟在南宫问天身边,用担忧的眼神看着他。

"别这样看着我,"南宫问天轻抚它的鬃毛,"我答应过,会陪你走完这一世。"

然而命运总是残酷的。一个满月之夜,狼群袭击了山谷。南宫问天带着白马躲避时,一头巨大的雪狼王从背后扑来。

千钧一发之际,白马猛地将南宫问天撞开,自己却被狼王咬住了咽喉。

"不!"南宫问天目眦欲裂,捡起燃烧的木棍驱赶狼群。

狼群退去后,白马已经倒在血泊中,雪白的毛发被染得通红。南宫问天跪在它身边,徒劳地按压着汩汩流血的伤口。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声音颤抖,"你明明可以逃走的..."

白马费力地抬起头,用最后的力气蹭了蹭南宫问天的脸。它的眼睛突然变得异常清明,额间的荷花印记发出微光。

"因...为..."白马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人声,"是你啊...问天..."

南宫问天如遭雷击:"你记得?这一世你一直记得我?"

白马的眼神渐渐涣散:"每一世...都在等你...下一世...我会是..."

话未说完,它的头重重垂下,再无声息。南宫问天抱紧尚有余温的马尸,在昆仑山的月光下失声痛哭。

白马的尸体渐渐化作无数光点,最后凝聚成一朵小小的冰荷花,落入南宫问天掌心。这是荷百媚这一世留下的唯一纪念。

"第八世结束了..."南宫问天擦干眼泪,望向星空,"下一世,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远处山巅,墨无殇冷笑着收起施法的手:"真是感人啊,南宫问天。可惜她的第四世,将是你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