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滨，咸湿的海风裹挟着渔歌飘向远方。
南宫问天蹲在礁石上修补渔网，白发用一根麻绳草草束起。三年前被九天帝君强行带回天界疗伤后，他终究还是偷偷下凡，来到夜无暇临终时提到的渔村。
这个叫月湾的小渔村不过三十余户人家。南宫问天装作哑巴，用一块金子买下海边最破旧的木屋，成了村民口中的"白毛哑巴"。
"哑巴！今天的收成！"老渔夫阿鲁把半筐小鱼扔在他脚边，"别嫌少，最近近海鱼群越来越少。"
南宫问天拱手致谢，目光却望向海边——一群渔女正赤脚踩在浅滩上收网，其中一个蓝布包头、手腕系着红绳的少女格外醒目。她弯腰时，袖口滑落，露出一朵荷花印记。
"汐月那丫头最近可邪门，"阿鲁顺着他的目光说道，"总能找到鱼群最多的海域，村里人都说她是海龙王的女儿。"
南宫问天指尖微颤。汐月，荷百媚的第五世，这一世竟是渔家女。与前几世不同，她似乎天生与大海亲近，能在风暴来临前感知危险。
夕阳西下时，汐月拎着满满一篮鱼路过南宫问天的木屋。她停下脚步，歪头看着这个从不说话的白发男子。
"喂，哑巴，"她突然开口，声音清亮如海浪，"你总盯着我看做什么？"
南宫问天低头继续补网，耳尖却微微发红。
汐月蹲下身，突然伸手想撩他的白发："你的头发为什么..."
南宫问天条件反射般后仰，汐月失去平衡向前扑去。他急忙伸手去扶，两人一起跌坐在沙滩上。四目相对时，汐月突然怔住。
"奇怪..."她喃喃道，"你的眼睛...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南宫问天心跳漏了一拍——难道这一世她会有记忆？
汐月却摇摇头站起身："算了，肯定是我做梦。给，今天多捕的鱼。"她丢下两条肥美的黄鱼，蹦跳着离开了。
南宫问天望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扬起。这一世的荷百媚，活泼得像只海鸟。
雨季来临，海上风暴频发。这日清晨，汐月不顾劝阻，执意要出海。
"今儿肯定有好收成！"她边整理渔网边对担忧的父亲说，"我梦见一大群金枪鱼在珊瑚礁那边。"
南宫问天站在远处，眉头紧锁。他掐指一算，今日午后将有特大风暴，汐月去的方向正是风眼所在。
当汐月的小船驶离港口，南宫问天立刻驾着自己的破船跟上。他远远缀在后面，手中掐诀，用仅存的灵力驱散途中的风浪。
果然，汐月找到了一处鱼群密集的珊瑚区。她欢快地撒网，全然不知身后风暴正在聚集。
正午时分，天色骤变。汐月这才慌了神，急忙收网返航。但风暴来得太快，一个巨浪打来，小船险些倾覆。
"救命！"汐月抱住桅杆尖叫。
千钧一发之际，一艘破船冲破浪涛驶来。南宫问天站在船头，白发在狂风中飞舞。他抛出绳索，精准地套住汐月的小船。
"哑巴？!"汐月瞪大眼睛。
南宫问天示意她跳过来。汐月咬牙一跃，被他稳稳接住。就在这时，一个更大的浪头打来，南宫问天的船被拦腰拍断。
"抓紧我！"危急关头，南宫问天终于开口。
汐月震惊地看着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两人已被卷入海中。南宫问天紧紧抱住她，用身体抵挡着撞击的暗礁。鲜血从他背后渗出，染红周围海水。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渐息。南宫问天拖着昏迷的汐月游到一处荒岛。他精疲力竭地瘫在沙滩上，看着汐月平稳的呼吸，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不是哑巴。"汐月醒来后的第一句话。
南宫问天别过脸："抱歉...欺骗了你。"
"为什么要跟着我？"
"因为..."南宫问天看着海平面，"我知道今天会有风暴。"
汐月眯起眼睛："村里人说你是灾星，说你的白发会带来厄运。但奇怪的是，每次我遇到危险，你总会出现。"她突然凑近，"你到底是谁？"
南宫问天苦笑："只是一个...想保护你的人。"
汐月还想追问，远处传来搜救的呼喊声——村民们找来了。
回到渔村后，汐月逢人便说"哑巴"救了她的命。但村民们反而更加疏远南宫问天——一个会说话却故意装哑巴的外来者，必定有所图谋。
这夜，南宫问天被敲门声惊醒。开门一看，汐月浑身湿透站在门外，眼中满是恐惧。
"救救我们..."她抓住南宫问天的手，"海妖...海妖要村里每年献祭一个少女！今年抽中了我妹妹！"
南宫问天心头一震。东海海妖是上古遗留的凶物，专食少女精气。他安抚地拍拍汐月的手："带我去见村长。"
祠堂里，村民们正围着哭泣的小女孩。见南宫问天进来，众人立刻噤声。
"外乡人，这不关你的事。"老村长拄着拐杖道。
南宫问天直视老人："我可以代替女孩做祭品。"
满堂哗然。汐月拽住他的衣袖："你疯了？海妖只要少女！"
"我自有办法。"南宫问天轻声说，"相信我。"
当夜子时，南宫问天独自驾船来到海妖指定的礁石区。他划破手掌，将血滴入海中。不一会儿，海水翻涌，一个长着鳞片的人形生物浮出水面。
"凡人，你并非祭品。"海妖声音嘶哑。
南宫问天挺直腰背："我乃九天帝君之子南宫问天，愿与海妖王做个交易。"
海妖大惊，急忙潜入水中通报。片刻后，海水裂开一道缝隙，一个头戴珊瑚王冠的巨大海妖现身。
"帝君之子？"海妖王打量着南宫问天，"你的内丹呢？你的仙力呢？"
"这不重要。"南宫问天平静地说，"我愿以自身血肉为祭，换取渔村百年平安。"
海妖王狞笑："有趣。但你现在的血肉不值这个价。不过..."它突然嗅了嗅，"你体内有残留的元神碎片，倒是大补。这样吧，你每日献上一块血肉，持续七七四十九日，我便放过那个村子。"
南宫问天毫不犹豫地点头："成交。"
海妖王挥爪在空中画出一道血符："契约成立。若你中途反悔，全村人都得死！"
第二天清晨，汐月在南宫问天的木屋前发现了一滩血迹。她破门而入，只见南宫问天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胸口缠着渗血的布条。
"你做了什么？!"汐月颤抖着掀开布条，露出一个狰狞的伤口——仿佛被利爪生生挖去一块肉。
南宫问天虚弱地笑笑："没事...摔了一跤。"
"骗子！"汐月眼泪夺眶而出，"你是不是去见了海妖？"
南宫问天沉默片刻，轻轻点头："我和它们做了交易。今后不会再有人被献祭了。"
"代价是什么？"汐月追问。
"不重要。"南宫问天试图起身，"今天天气好，我陪你去..."
话未说完，他眼前一黑栽倒在地。汐月这才发现，他后背还有未愈的礁石伤痕。
从那天起，汐月每天都会来照顾南宫问天。而每到子时，南宫问天就会独自出门，回来时必定带着新伤。他一天天消瘦下去，白发失去了光泽，但面对汐月时总是微笑着。
第四十九天夜里，汐月偷偷跟在南宫问天身后。她躲在礁石后，目睹了毕生难忘的一幕——
南宫问天跪在沙滩上，海妖王的利爪刺入他的胸膛，挖出一小块跳动的血肉。他痛得浑身痉挛，却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鲜血染红了整片沙滩。
"明天是最后一块，"海妖王舔着爪子，"我要你的心尖血。"
南宫问天虚弱地点头："记得...你的承诺..."
汐月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直到南宫问天拖着身体离开，她才瘫软在礁石后，泪如雨下。
第二天一早，汐月不见了。南宫问天找遍全村也不见踪影，只在海边发现了她常戴的贝壳项链。
"她知道了..."南宫问天瞬间明白过来。他冲向自己的小船，却发现船底被凿穿了。
正焦急时，远处海面突然乌云密布，雷声隆隆。村民惊呼着指向大海——一艘小船正驶向风暴中心！
"是汐月！"老渔夫大喊，"那傻丫头去送死了！"
南宫问天顾不得许多，纵身跳入海中。他拼尽最后力气游向风暴区，却被巨浪一次次拍回。
此时的小船上，汐月手握鱼叉，直面浮出水面的海妖王。
"愚蠢的人类，"海妖王狞笑，"你以为凭你能伤我？"
汐月眼中毫无惧色："放了他。你们的契约到此为止。"
"晚了。"海妖王张开血盆大口，"今天我要同时享用两份祭品！"
就在海妖扑向汐月的瞬间，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精准劈在它头上。海妖王惨叫一声，潜入水中……
浑身是血的南宫问天不知何时爬上了船，手中捏着一道正在燃烧的符咒。
"你...用了禁术？"汐月扶住摇摇欲坠的他。
南宫问天惨笑："最后一次了..."说完又一道雷符出手，直击海中黑影。
海妖王暴怒，掀起百米巨浪。小船瞬间粉碎，两人被卷入深海。下沉过程中，南宫问天紧紧抱住汐月，将最后一点灵力渡给她。
"活下去..."他在她耳边轻语。
汐月突然剧烈挣扎起来，眼中闪过无数陌生画面——荷塘月色、白马雪原、血色嫁衣...她瞪大眼睛，嘴唇颤抖："问...天...？"
南宫问天浑身一震："你...记得？"
汐月还想说什么，海妖王的利爪已穿透南宫问天的胸膛。鲜血在海水中弥漫开来，汐月发出无声的尖叫。
就在这生死关头，深海突然亮起金光。一座水晶宫阙凭空出现，威严的声音响彻海底：
"何人伤我龙族后裔？"
海妖王惊恐地后退："东海龙王？！"
一条五爪金龙从宫阙中飞出，化作人形接住下坠的汐月。他看向奄奄一息的南宫问天，叹道："帝君之子，何苦至此？"
南宫问天意识模糊间，看到汐月——不，现在应该叫龙汐——额间浮现出龙鳞纹路。原来这一世，她是东海龙族流落在外的血脉。
"救...她..."南宫问天用尽最后力气说道。
龙王点头："她本就是我龙宫之人，自当带回。至于你..."他挥袖洒下一片金芒，"看在你以命相护的份上，送你回岸。"
南宫问天还想说什么，却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托向海面。最后的视线里，是汐月流泪的脸和她伸出的手...
岸边，被海浪冲上岸的南宫问天昏迷不醒。
他胸口的伤处不再流血，却浮现出一片龙鳞形状的金光。
九天之上，帝君看着这一幕，若有所思：
"龙族血脉...倒是意外之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