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暮春的雨总带着股缠绵劲儿,淅淅沥沥下了三天,把京城的青石板路洗得油亮。沈清辞抱着油纸包往街角躲,怀里的桂花糕还带着余温,是她攒了三天月钱,特意绕远路去城南“桂香坊”买的。
“砰——”
额头撞上一片温热的坚实,怀里的油纸包脱手,雪白的糕点滚了一地,沾了泥水。沈清辞哎哟一声,抬头要赔罪,视线先被对方腰间的玉佩勾住了。
那是块羊脂白玉,雕成麒麟踏珠的模样,玉质温润得像浸过春水,在阴雨天里也透着莹光。她在绣坊见过不少达官贵人的物件,却从没见过这样的好料子,连爪尖的纹路都雕得栩栩如生。
“姑娘没事吧?”
低沉的嗓音自身前响起,像雨打青竹,清冽中带着点温厚。沈清辞这才抬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男人穿件半旧的青布衫,袖口磨得发毛,可站姿笔挺如松,下颌线绷得利落,明明是寻常百姓的打扮,偏生有种说不出的威仪。
他弯腰捡起最后一块没沾泥的桂花糕,用帕子仔细擦了擦递过来:“还能吃。”
沈清辞脸颊发烫,连忙摆手:“是我撞了公子,该我赔罪才是。这糕……我再去买一份便是。”她看着地上的狼藉,心疼得直皱眉——桂香坊的老师傅每天只做两笼,去晚了就没了。
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瞥了眼,忽然道:“前面有家‘甜韵斋’,他们家杏仁酪不错,我请你,算赔你的桂花糕。”
沈清辞愣住。这人看着不像会跟陌生姑娘搭话的样子,可他眼神坦荡,倒让她不好拒绝。她捏着那半块桂花糕,小声道:“那……多谢公子了。”
甜韵斋里暖意融融,伙计麻利地端上两碗杏仁酪。沈清辞捧着白瓷碗,鼻尖萦绕着杏仁的清香,偷眼打量对面的人。他食指上有道浅浅的疤,像被什么利器划的,此刻正握着勺子,慢条斯理地搅着碗里的甜汤。
“公子看着不像常来这种地方的人。”她没忍住,小声嘀咕。
男人抬眼,嘴角似有若无地扬了下:“偶尔想尝尝市井滋味。”他舀了勺杏仁酪,“我叫萧彻,姑娘呢?”
“沈清辞。”她指尖在碗沿划了圈,“我家在前面开了家绣坊,叫‘清韵阁’。”
那天的雨下得黏糊,他们在甜韵斋坐了许久。沈清辞说绣坊新到的苏绣线多鲜亮,说隔壁大娘的猫总偷溜进后院抓蝴蝶,萧彻就安静地听着,偶尔插句话,总能说到点子上。
“绣牡丹用石绿做衬,比翡翠色更显贵气。”他看着她手腕上绣着的缠枝纹,忽然道。
沈清辞眼睛一亮:“公子也懂绣?”她昨天还在跟绣娘争论配色,萧彻这话正说到她心坎里。
萧彻放下勺子,指尖轻点桌面:“略懂些。以前看过宫里的绣品,配色的确有讲究。”
沈清辞没多想,只当他是见过世面的读书人,又叽叽喳喳说了些街坊趣事。直到雨停了,她才发现日头都偏西了,慌忙起身告辞:“耽误公子许久,我该回去了。”
萧彻也站起身,目光落在她沾了泥点的裙角:“我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沈清辞红着脸摆手,“就在前面不远,几步路就到了。”
她拎着裙摆跑出门,没回头看。萧彻站在门口,望着她的背影拐进巷口,才对身后阴影处道:“去桂香坊,把剩下的桂花糕都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