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清晨,林疏月手捧着一束百合花,背着个硕大的藏蓝色布包,局促地站在那扇雕花铁门前。

她仰头望着这座掩映在梧桐树影中的三层别墅。晨光透过树叶的间隙,在灰白色的外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别墅并不张扬,却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她知道,这不是沈家公馆,可能只是沈砚知偶尔休息的地方。

门前是一条蜿蜒的鹅卵石小径,尽头隐约可见波光粼粼的泳池,池水在阳光下泛着宝石般的蓝。

奇怪的是,大门竟然虚掩着。

“有人吗?”她轻轻推开雕花铁门,踏上那条鹅卵石小径。

没有人应答她。

她不敢直接去敲门,徘徊着走到泳池边。

泳池边趴着只可爱的西施犬,头顶的毛还扎了个小揪揪。

应该是女孩子吧?她蹲下身来,放下布包,指尖轻轻抚摸着小家伙毛茸茸的身体。

“乖乖,谁给你扎的辫子?”她看着小狗头上的揪揪,噗嗤一声笑出来。

不会是沈砚知吧?她脑海里浮现出他戴着玉扳指的手给狗狗扎辫子的样子。

笑得更起劲了。

那狗狗舒服地呜了一声,翻转过肚皮给她摸。

她笑嘻嘻地继续挠着小家伙的肚皮,小家伙舒服得“咕噜咕噜”。

忽然,她注意到它的肚皮上有个蝴蝶状的花纹。

怎么这么像花花?难道……

她眼神蓦地亮了亮。想了想,却又摇了摇头。

如果花花还活着,都有二十岁了。

西施犬一般没有那么长的寿命,而且这只西施犬明显没有那么大的年纪。

“你给我告诉沈钧山,赶紧让那女人滚到燕京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一个烦躁的男声从别墅里传来。

门“砰”得一声被踹开。

林疏月抬眸,正对上那双素来沉冷的眼眸里翻涌的怒火。

她挠着西施犬的手指忽然僵住了。

“谁准你摸我的狗。”沈砚知冷冷地俯视她。

林疏月蓦地缩回了手。那小狗翻过身来,对着沈砚知直摇尾巴。

她慌忙站起身,百合花束在她怀中轻晃,水珠从花瓣滴落,在她胸前的丝质衬衫上洇开一小片水痕。

沈砚知的眼神暗了暗。

“我,我是来...”她局促地开口。

“我知道。”沈砚知打断她,目光落在她怀中的百合上,“带花做什么?”

“百合有安神的功效,想着放在你床头。”林疏月低头看着脚尖,“你不是失眠么…”

她声音小得像蚊子。

“床头?”沈砚知眯起眼睛。

林疏月从脸红到脖子根儿,头垂得更低了。

却只听到他嗤笑一声:“你倒是敬业,林医生。”

他转身往别墅里走:“进来吧。”

林疏月蹲下身最后摸了摸小狗的脑袋,才小跑着跟上他。

即将跨入门槛的瞬间,沈砚知突然转身。林疏月猝不及防,整个人撞进他怀里。

怀中的百合花束掉落,花瓣散落一地。

她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臂保持平衡。

他却顺势扣住她的腰,欺身而上,他身体的重量压得林疏月连连后退几步。

“哗啦——”

两个人一起跌进了泳池。

水花四溅。林疏月的丝质衬衫瞬间湿透,单薄地贴在身上。

她惊慌失措地挣扎,却被沈砚知牢牢禁锢在怀中。

“别动。”他淡定地轻笑一声,“水不深。”

林疏月这才发现池水只到她的胸口。

她抬头,正对上沈砚知近在咫尺的脸。水珠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砸在她的锁骨上,激起一阵战栗。

“你故意的!”她看着他脸上促狭的笑意,气得脸颊绯红。

沈砚知的目光落在她湿透的衬衫上。白色的布料变得透明,隐约可见里面藕荷色的内衣。

“看什么看。”林疏月慌忙捂住胸口。

沈砚知嘴角笑意更深:“遮什么遮。”

“你身上什么我没看过。”

林疏月脸涨得通红,手还死死地护在胸前。

“不过你现在的样子,比穿那件红裙子还好看。”

他俯身说,唇几乎贴上她的耳垂。

流氓!

林疏月心里暗骂一声,又羞又恼。却听见岸边传来“汪汪”的叫声。那只西施犬正焦急地在池边转圈,小揪揪都晃散了。

“花花。”她下意识喊。

沈砚知一把抱起她上了岸。

林疏月骤然离开恒温的池水,初春的风微凉,吹得浑身湿透的她直打寒战。但她顾不得别的,只扑过去捡起了地上那个藏蓝色的布包。

还好这个没湿。

她蹲在地上,指尖轻抚磨得有些发白的布面。

“你怎么背这包,跟个小老太太一样。”

沈砚知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他跟她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嘴为什么总这么毒?

林疏月忿忿地抬头想反击。

却在看见他此刻的样子时,呼吸凝滞。

沈砚知湿透的白衬衫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的胸肌轮廓。

水珠从他发梢滴落,滑过高挺的鼻梁,最后悬在微抿的薄唇上。

薄唇,是薄情之相。

她想起爷爷说过的话,心里忽然一紧,却又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墨玉一样的眼睛。

他已经在她身边蹲下身来,虽然因为体型差,她还是不得不抬头看他。

那双和林疏白有三分相似的眼睛,此刻沾着潮湿的水汽,竟让人错觉含情。

她忽然很想在这双眼睛里找到自己。

“看够了吗?”沈砚知挑眉。

林疏月回过神来,又低头打开布包检查,努力收拾起所有纷乱的思绪。

幸好里面的银针包和药材都没湿。这个藏蓝色的布包虽然旧了点,但装药材最合适不过。

“还好,还好,你的药都没湿。”她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沈砚知忽然把那布包抢了过去,挂在肩上,悠悠站起身来。

一个清贵骄矜的男人身上挂了一个村妇的包。

这个画面非常滑稽可笑。

林疏月噗嗤一笑,也站起身来,直对着他伸出手:“还给我。”

“不是给我的么?”他突然像个小孩子保护玩具似的按住那个布包。

“笨蛋,一会儿要煎药给你…”

“阿嚏…”

话没说完,她突然打了个喷嚏。

沈砚知皱眉,一把抱起她就往别墅里走。

“沈砚知,你干嘛!”林疏月在他怀里挣扎,他身上的檀香味再次让她感到眩晕。

“进去换衣服。”他抱住她的手收紧。

那只西施犬也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脚边。

“花花...”她又一次小声喊。

沈砚知脚步一顿:“它不叫花花。”

“那叫什么?”

“丫丫。”

“...…”

林疏月沉默片刻,忽然在他怀里咯咯笑了起来。

她笑得太过放肆,感觉抱着她的沈砚知整个人也在跟着她抖。

“有那么好笑吗?”

“有。”她看见他抽搐的嘴角,笑得更加大声。

她好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了,直笑得眼泪都流出来。那只叫丫丫的小狗绕在沈砚知脚边欢快地摇尾巴。

沈砚知抱着她走进别墅。

她微微一愣,止住了笑声。

挑高的客厅里,一整面墙都是仿古的博古架,上面错落有致地摆着青花瓷瓶和紫砂茶具,每一件看着都价值不菲。

正中央挂着一幅寒梅图,笔触清瘦遒劲,墨色浓淡相宜,颇有气韵。

她注意到画上的落款,一行娟秀的字迹:裴氏疏影。

她心下了然,果然是裴家人,才有这样不凡的手笔。

三代为门,五代为阀,七代为家。

江州裴氏,就是这样的世家大族。

百年前兴办实业,战时捐建医院,如今连江城市立医院的匾额,都是裴家老太爷的亲笔。

江城至今,都仍有一条街巷,名叫裴巷。

林家的老宅,倒是因缘巧合,就正在裴家老宅的隔壁。

小时候,爷爷都曾跟她描述过当年那场轰动江城的婚礼,十里红妆从裴巷一直铺到沈家公馆。

她听哥哥说过,沈砚知的母亲,是裴家主支的女儿。

和母系的裴家比起来,沈砚知父系的沈家甚至都只能算是新贵。

可惜沈砚知的母亲去得早。

能画出这样寒梅图的人,一定是满腹才华、蕙质兰心的。

她在他怀里微微叹了口气,目光又落在寒梅图右下方那一幅字上。

笔锋转折处带着女子特有的柔美,却又暗藏风骨。

她还没来得及细看那幅字的内容,就被沈砚知抱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