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开学第二周,我就被高一学弟堵在楼梯口表白。
他红着脸递来奶茶:“学姐,我注意你很久了……”
我吓得一把拽过路过的朱志强:“不好意思啊学弟,这是我男朋友。”
学弟震惊地打量190的朱志强,又看看160的我,突然斗志昂扬:“学长,我要和你单挑!”
朱志强刚从球场下来,额发滴汗,冷漠地“哦”了一声。
第二天全校疯传:高一校草为吕竺娇向朱志强宣战!
我和老朱躲在器材室啃辣条,笑得差点被辣椒油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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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新学期才刚开张,连教室墙头那张“距离高考还有XXX天”的崭新倒计时牌都没来得及熏染上粉笔灰,麻烦就精准地找上了门。开学不过两周,我,吕竺娇,正被一个高一学弟死死堵在楼梯拐角那片光线暧昧的三角地带。
头顶那盏接触不良的声控灯仿佛也感受到了此刻的尴尬,在我俩大眼瞪小眼的沉默中,很有眼色地“啪”一声,灭了。
黑暗瞬间兜头罩下,只剩下楼道高处那扇小窗透进来的、被切割得细碎的几缕惨白光线,斜斜地打在学弟紧张得几乎冒汗的鼻尖上。
空气里,一股过于甜腻的草莓奶盖味顽固地弥漫着,源头就是他手里那杯小心翼翼捧着的奶茶。粉红色的杯壁,上面还画着两颗硕大的、冒着傻气的爱心。
那香气甜得发齁,简直像一记闷棍,砸得我脑瓜子嗡嗡直响。更要命的是,这味儿在封闭式管理的校园里,活脱脱就是一道引雷符!
教导主任那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和随时可能响起的尖利哨音,瞬间在我脑子里炸开了锅。
“学、学姐……”学弟的声音像是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带着青春期男生特有的那种青涩沙哑,还微微发着颤。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积蓄着足以撬动地球的勇气,那张尚显稚嫩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下涨得通红,像是煮熟的虾子,
“我……我从军训就注意到你了!你……你笑起来特别好看!这、这个给你!”
他猛地往前一递,那杯象征着“危险”和“麻烦”的奶茶几乎要戳到我胸口。
塑料杯壁因为他的手抖,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我心里哀嚎一声,完蛋!这下不仅违纪证据确凿,还附带“桃色新闻”一条,足够老班把我叫去办公室喝茶喝到饱了!
就在我大脑飞速运转,CPU几乎要烧干,琢磨着是该一个箭步冲上楼梯逃之夭夭,还是干脆利落地翻过栏杆来个“垂直降落”比较有生还几率时。
楼梯下方那片更浓重的阴影里,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带着点慵懒拖沓的脚步声。那声音不疾不徐,仿佛自带某种奇特的韵律,每一步都踩在我即将崩溃的心跳点上。
救星!绝对是救星!
我像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猛地扭头向下望去。果然!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慢悠悠地拾级而上。
宽松的黑色运动短裤,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旧T恤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初具轮廓的宽阔肩背和紧实的手臂线条。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成一绺一绺,有几缕还黏在饱满的额角,正往下滴着晶莹的汗珠。
他微微低着头,单肩挎着一个同样旧兮兮的黑色运动包,包带随着他的步伐一下下晃荡着,整个人散发着一种刚从激烈运动场上下来、蒸腾着热气与疲惫的慵懒气息,还有一股子生人勿近的、名为“朱志强”的天然冷气。
是老朱!我的救命稻草朱志强!
“老朱!”我几乎是用尽肺活量吼了出来,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激起一阵小小的回音,带着一种绝处逢生的狂喜和不容置疑的召唤。
我猛地伸出胳膊,速度快得带起一阵风,精准无比地一把攥住了他那结实温热的手腕!那触感带着汗水的微湿和运动后灼人的体温,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却奇异地让我那颗悬到嗓子眼的心“咚”一声落了回去。
他被我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和超高分贝惊得一怔,脚步顿住,终于舍得抬起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那双标志性的单眼皮撩起来,没什么情绪地看向我,带着一丝被打扰后的茫然和询问。额头上那颗将落未落的汗珠,就在他抬眼的瞬间,沿着高挺的鼻梁侧面倏地滑了下来。
时机正好!刻不容缓!
我猛地拽着他的胳膊往自己身边用力一拉!他显然没防备,被我拽得一个趔趄,那高大的身躯像座小山似的,带着一股运动后蓬勃的热气,瞬间就挡在了我和那个捧着“危险奶茶”的学弟之间,形成了一道物理和心理上的双重屏障。
我紧紧贴在他身侧,手指还死死攥着他的手腕没放,主要是怕他跑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既充满歉意又无比真诚,对着那个一脸懵圈的学弟,语速快得像机关枪扫射:
“啊!真、真不好意思啊学弟!”我扯出一个自以为足够甜美实则可能因为紧张而显得有些狰狞的笑容,
“心意我领了!但是……”
我深吸一口气,祭出了终极杀招,另一只空着的手用力拍了拍老朱那硬邦邦的胳膊,发出“啪啪”两声闷响,
“这位!这位是我男朋友!朱志强!”
最后三个字,我咬得格外清晰,掷地有声。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感觉自己攥着的那条手臂肌肉,似乎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老朱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眉梢极其细微地向上挑动了一毫米。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学弟脸上的红晕“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血色尽失,只剩下一片茫然的惨白。他手里那杯粉红色的奶茶,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正大颗大颗地往下滚落,啪嗒啪嗒地砸在水泥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眼睛瞪得溜圆,视线像扫描仪一样,难以置信地在我和朱志强之间来回扫射。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身上——160出头的身高,扎着乱糟糟的马尾,校服领口因为刚才的拉扯歪到一边,脸上大概还残留着惊魂未定的慌乱。
然后,那目光艰难地、一寸寸地向上移动,最终定格在挡在我身前的老朱身上——190+的身高带来的绝对压迫感,被汗水浸透的T恤下隐隐起伏的肌肉轮廓。
那双没什么情绪、看久了甚至会让人心里发毛的单眼皮眼睛,还有那副刚从球场上下来、浑身蒸腾着“别惹我”气息的天然冷场气质。
这视觉冲击力,堪比小奶猫直面成年东北虎。
短暂的死寂之后,学弟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他脸上那惨白的底色,竟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重新被一种奇异的、混合着震惊、不甘、屈辱和……熊熊燃烧的斗志所取代!那眼神变化之快,简直可以去演川剧变脸。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挺起,像是给自己打气。那杯奶茶被他用力地塞回了自己怀里,仿佛握着的不是饮料,而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他再次抬头,目光不再看我,而是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挑衅,钉在了老朱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甚至有些变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锐气,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嗡嗡回响:
“学……学长!我叫赵磊!”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高一(7)班!我……我要和你单挑!”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掷地有声,充满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孤勇。
“……”
空气再次凝固。
我躲在老朱身后,感觉自己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了。单挑?什么单挑?比做卷子还是比谁先被教导主任抓住?这剧情发展也太魔幻了吧!
老朱终于有了点反应。他微微侧过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前这个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却梗着脖子像只斗鸡似的学弟。
额前那绺汗湿的碎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又滴下一颗汗珠,正好砸在水泥台阶上,留下一个深色的小圆点。他沉默地看了赵磊足足有三秒钟,那双单眼皮的眼睛里,依旧没什么明显的情绪,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然后,他极其轻微地动了动嘴唇,喉咙里滚出一个极其简单、极其敷衍、带着运动后淡淡沙哑的音节:
“哦。”
只有一个字。
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惊讶、恼怒、不屑,甚至一点点兴趣都欠奉。那感觉,就像走在路上突然被一片树叶砸中了脑袋,低头看了一眼,然后说了声“哦”,仅此而已。
说完这个字,他似乎连多停留一秒的兴趣都没有了。被我攥着的那条手臂轻轻一挣,就轻易摆脱了我的钳制,果然刚才的僵硬是我的错觉。
他重新拎了拎肩上那个快要滑落的运动包,连眼神都没再给那个叫赵磊的学弟一个,径直迈开长腿,一步两级台阶,旁若无人地从我们身边走了过去。
那高大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通往高二楼层的楼梯拐角,留下我和石化在原地的赵磊学弟,以及空气中那股挥之不去的、尴尬又甜腻的草莓奶盖味。
我僵在原地,感觉脸上肌肉都在抽搐。老朱!朱志强!你这反应也太“老朱”了吧!
一个“哦”就把人打发了?你倒是把我也捎走啊!留我在这里面对这杯烫手的奶茶和这个斗志昂扬的“挑战者”算怎么回事?!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干巴巴地对着还僵在原地、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赵磊学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呃……那个……学弟啊,你……加油?” 说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脚底像抹了油,“嗖”地一下从他旁边窜了过去,连滚带爬地追着老朱消失的方向,逃命似的冲上了楼梯。
“老朱!朱志强!你给我站住!” 我气喘吁吁地追到教室后门,一把揪住他T恤的后摆。
他慢悠悠地转过身,额发湿漉漉的,眼神依旧没什么波澜:“干嘛?”
“刚才!楼梯口!那学弟!” 我压低声音,急得跳脚,“你没听见他说要跟你单挑吗?”
老朱从运动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仰头灌了一大口。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滚动,几滴水珠顺着他线条利落的下颌滑落。
他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一下嘴角,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值日表:“听见了。”
“然后呢?你就‘哦’?” 我简直要抓狂,“人家要跟你单挑啊大哥!宣战!懂不懂?”
他拧好瓶盖,把水瓶塞回包里,动作不紧不慢。“不然呢?” 他反问我,单眼皮懒懒地掀起,“你想我应战?” 那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认真的吗”五个字。
“……” 我被他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行吧,你酷你有理。我挫败地松开他的衣角,脑子里一团乱麻。
这下好了,奶茶没喝到,麻烦惹了一身。那个赵磊学弟最后那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表情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老朱这个“哦”,杀伤力堪比核弹,指不定把这小子的中二魂给彻底点燃了。
就在这时,上课铃像催命符一样尖锐地响起。我哀嚎一声,认命地冲回自己的座位。整个下午的课,我都如坐针毡。讲台上老师唾沫横飞地讲着《滕王阁序》,我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眼角的余光总是不自觉地瞟向老朱的方向。他倒好,跟没事人似的,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画着谁也看不懂的涂鸦,偶尔抬头看看黑板,眼神放空,显然神游天外。
完了完了,暴风雨前的宁静。我绝望地想。
暴风雨来得比我想象的还要快,还要猛烈。
第二天一大早,我刚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迈进教学楼,就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走廊里、楼梯上,那些平时行色匆匆赶着去早读的同学,目光像装了GPS定位一样,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
那目光里有好奇,有探究,有兴奋的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脸,难道昨晚偷吃辣条把油抹脸上了?还是校服穿反了?
“嘿,娇姐!” 隔壁班的“大喇叭”张鹏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一脸贼兮兮地凑到我身边,胳膊肘撞了我一下,挤眉弄眼,“行啊你!深藏不露啊!昨天那场面,够劲爆!”
“什么场面?”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
“还装!” 张鹏夸张地一拍大腿,“高一新晋校草赵磊,为了你,当众向朱志强宣战!单挑!全校都传疯了!” 他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楼道里却异常清晰,瞬间吸引了更多目光。
我感觉脑袋里“嗡”的一声,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完了!果然!我昨天就该预见到!那个楼梯拐角绝对有目击者!
“什么校草?什么宣战?胡说什么呢!” 我试图挣扎,脸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得了吧!” 又一个路过的女生加入了八卦阵营,眼睛亮晶晶的,
“高一那个赵磊,长得是挺帅的,军训时好多女生偷看他呢!没想到啊吕竺娇,你魅力够大的!居然让他为了你跟老朱杠上了?”
她啧啧两声,语气里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不过老朱那气场……赵学弟勇气可嘉啊!有好戏看喽!”
“就是就是,娇姐,啥时候开打?记得通知我们啊!” 张鹏在旁边起哄。
“打打打,打你个头!” 我恼羞成怒,一巴掌拍开张鹏凑近的脸,“都是误会!根本没有的事!让开让开,我要迟到了!”
我几乎是落荒而逃,顶着四面八方射来的、带着各种意味的目光,像逃难一样冲进我们班教室。
教室里的气氛同样诡异。原本闹哄哄的早读前奏,在我推门而入的瞬间,诡异地安静了一秒。
几十道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在我身上,然后又“唰”地一下,极其默契地转向教室最后排靠窗的那个位置——朱志强。
老朱正趴在桌子上补觉。高大的身躯蜷在略显狭窄的课桌椅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露出线条清晰的下颌和微微起伏的肩背。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层毛茸茸的金边。他似乎完全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喧嚣,睡得正沉。整个教室的暗涌,仿佛都与他无关。
我顶着巨大的压力,硬着头皮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同桌李薇立刻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
“竺娇!快老实交代!你跟那个高一校草怎么回事?还有老朱!他真要跟人家单挑啊?单挑啥?篮球?打架?还是……比成绩?” 最后一句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好笑。
“薇姐,求你了,别问了!” 我把脸埋在手臂里,声音闷闷的,带着生无可恋的绝望,“都是误会!天大的误会!我跟那个赵磊半毛钱关系都没有!老朱更冤,他就是路过被当挡箭牌了!”
我抬起头,悲愤地指向那个睡得天塌不惊的始作俑者,“你看他!像是有半点要跟人单挑的样子吗?”
李薇顺着我的手指看向老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是哦……不过,” 她话锋一转,眼神又变得八卦兮兮,
“那赵磊学弟可是认真的哦!听说昨天宣战之后,回去就发了好几条‘宣战檄文’在新生群里,说什么‘为了真爱,绝不退缩’之类的,中二得不行,但也挺燃的!现在整个高一都沸腾了,等着看他和老朱‘巅峰对决’呢!”
我听得眼前发黑。真爱?绝不退缩?巅峰对决?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我感觉自己像个被推上风口浪尖、即将被公开处刑的可怜虫。
而那个真正的风暴眼,此刻正睡得人事不知,发出均匀而轻微的鼾声。
我恨恨地瞪着老朱的后脑勺,心里的小人疯狂咆哮:朱志强!都是你那个该死的“哦”!你倒是睡得安稳!
这场由一杯奶茶引发的“战争”热度,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滴,在封闭的校园里疯狂炸开、沸腾,持续了整整两天,丝毫没有降温的趋势。
我和老朱的名字,以及那个高一学弟赵磊,成了课间、食堂、小卖部里高频出现的“关键词”。各种添油加醋、脑洞大开的“宣战内幕”、“三角关系分析”版本层出不穷,甚至有人煞有介事地开盘下注,赌老朱和赵磊最终会以什么方式“决出胜负”。
作为风暴中心人物之一,我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走到哪里都芒刺在背。偏偏另一个当事人老朱,依旧保持着他的“酷哥”本色,对所有的议论、目光、甚至偶尔飘到耳边的起哄声,都置若罔闻。
他该睡觉睡觉,该打球打球,该在数学课上神游天外就继续神游天外。那份置身事外的淡定,让我在抓狂之余,也不得不佩服他的“钝感力”修炼到了满级。
周五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自由活动时间一到,我就跟做贼似的,趁着大家一窝蜂涌向篮球场和跑道的混乱,猫着腰,贴着墙根,熟门熟路地溜进了体育馆最深处那个堆放旧器材的杂物间。
这里是我们初中时就发现的秘密基地,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空气里弥漫着灰尘、旧皮革和淡淡的铁锈味。
几缕阳光从高高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气窗缝隙里顽强地挤进来,形成几道斜斜的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里无声地飞舞、旋转。
我刚小心翼翼地掩上门,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后就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刚运动完的微喘:
“鬼鬼祟祟的,做贼?”
我猛地回头。老朱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也溜了进来,正倚在一个落满灰尘的旧鞍马旁。他额发微湿,脸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红晕,校服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
“吓死我了你!” 我拍着胸口,没好气地瞪他,“还不是因为你!外面都快吵翻天了,就你能装聋作哑!”
老朱没接话,只是慢悠悠地直起身,从他那宽大的校服裤兜里摸索着。然后,变魔术似的,掏出了两包红彤彤、油汪汪的东西——卫龙大面筋!
“给。” 他把其中一包抛给我,动作流畅自然。
“算你还有点良心!” 我眼睛一亮,瞬间把外面的腥风血雨抛到了九霄云外,一把接住。那熟悉的、带着点刺激性的香辣气味瞬间驱散了周围的灰尘味,直往鼻子里钻。
我们俩极有默契地各自找了个相对干净、能晒到一点阳光的旧体操垫子,盘腿坐下,背靠着冰冷的墙壁。
“刺啦——”
几乎是同时,我们撕开了包装袋。那股浓郁霸道、混合着辣椒油、香料和面筋特有焦香的辛辣气味瞬间在狭小的空间里爆炸开来,霸道地占据了每一寸空气。金色的辣油浸润着每一根筋道弹牙的面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
我迫不及待地拈起一根塞进嘴里,熟悉的香辣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又麻又辣又过瘾!那刺激的味道顺着喉咙一路烧下去,驱散了这两天的所有憋闷和烦躁。
“唔……爽!” 我满足地眯起眼睛,含糊不清地感叹。
老朱吃得比我斯文一点,但也速度不慢。他微微低着头,额前汗湿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部分眉眼。阳光透过高窗,恰好有一缕落在他握着辣条的手指上,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也沾了点亮晶晶的辣油。
就在我沉浸在辣条带来的简单粗暴的快乐中时,老朱突然毫无预兆地开口了,声音因为嘴里嚼着东西而有点含糊,但语气是他一贯的平淡:
“其实那学弟,” 他顿了顿,咽下嘴里的辣条,才慢悠悠地补充完,“……挺勇的。”
“噗——咳咳咳……!”
我正咬了一大口辣条,被他这石破天惊的一句评价惊得直接呛住!辛辣的辣椒油混合着面筋碎屑猛地冲进气管,瞬间引发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咳嗽风暴!
我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狂飙,感觉整个肺都要被咳出来了!
“咳……咳咳……老朱!你……咳咳……你故意的吧!” 我一边咳一边控诉,眼前一片模糊。
一只宽大的、带着汗意和室外阳光余温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拍在了我的后背上。力道适中,带着点安抚的意味。
“慢点。”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拍背的动作倒是没停。
我咳得满脸通红,眼泪汪汪,好不容易才稍微缓过点气。抬起头,透过生理性的泪水,看到老朱那张万年没什么表情的脸近在咫尺。他眼睛垂着,看着我狼狈的样子,嘴角似乎……极其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像是错觉。
“还笑!” 我带着浓重的鼻音,委屈又愤怒地指控他,“都怪你!语不惊人死不休!”
他收回拍背的手,没理会我的控诉,只是把自己那包还没吃完的辣条又朝我这边递了递,意思很明显:还吃不吃?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但还是伸手又抽了一根塞进嘴里,狠狠地嚼着,仿佛嚼的是那个惹出这一切麻烦的赵磊学弟,又或者是眼前这个毫无自觉的“祸水”。
器材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我们俩咀嚼辣条的细微声响和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上的喧闹。阳光里的尘埃依旧在不知疲倦地飞舞。
刚才那阵剧烈的咳嗽似乎把胸腔里积压的郁气也咳出去不少,只剩下辣条带来的灼烧感和一种奇异的、劫后余生的放松。
我咽下嘴里的辣条,看着老朱那张波澜不惊的侧脸,忽然想起一件顶顶重要的事。
“喂,老朱,” 我用胳膊肘捅了捅他,语气郑重其事,“下次……再有这种需要你江湖救急、临时客串……”
他转过头,那双单眼皮的眼睛看向我,带着点询问。
我清了清嗓子,无比认真地说:“……记得提前给我发个暗号!或者,至少给个眼神也行啊!别光‘哦’一声就完事了!你看看现在这局面!”
我指了指紧闭的门,意指外面那个因他一个“哦”字而彻底失控的世界。
老朱看着我,没说话。几秒钟后,他像是终于消化完我的“诉求”,然后,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嗯。”
又是一个字。
我看着他这副“虚心接受,死不悔改”的样子,一口气差点又没提上来。
但不知怎么的,看着他手里那包红彤彤的辣条,看着他额角还没干透的汗珠,看着他在这堆满破旧器材的角落里、被阳光和尘埃包裹着的、依旧没什么表情却莫名让人安心的侧脸……
算了。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伸手又去他袋子里抽辣条。指尖刚碰到那油润的包装袋边缘,他也恰好伸手进来拿最后几根。我们俩的手指在沾满辣油的包装袋里,猝不及防地碰了一下。
温热的,带着点汗湿的黏腻,还有辣椒油特有的滑腻感。
像被微弱的电流麻了一下,我们俩同时缩回了手。
老朱的动作顿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用两根手指捏起仅剩的几根辣条,然后,做了一件让我有点意外的事——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自己全部吃掉,而是把那几根油汪汪、红彤彤的辣条,很自然地掰成了两半。
一半塞进了他自己嘴里。
另一半,递到了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