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意识像是在惊涛骇浪中沉浮的小船,被无形的巨力反复抛掷、撕扯、挤压。没有方向,没有时间,只有剧烈的眩晕、失重感和一种灵魂即将被剥离躯壳的恐怖体验。无数混乱的光影碎片在黑暗中飞掠:办公室的灯光、超市的货架、阿娜湖的涟漪、春珩染血的脸、刺目的白光……它们交织、破碎、旋转,带来阵阵恶心欲呕的感觉。
春珩……等我……一定要等我……
这个念头是我在混沌乱流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是我对抗这无边恐惧的唯一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永恒,又似弹指一瞬。那股撕扯的力量猛地达到了顶点,然后——
砰!!!
身体被狠狠抛掷而出,如同破麻袋般重重砸落在坚硬、冰冷、布满砂砾和尖锐碎片的物体上!
“呃啊……”剧烈的撞击让我蜷缩成一团,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喉咙里涌上浓烈的血腥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金属锈蚀、焦糊、腐败和某种……类似臭氧的刺鼻怪味!剧烈的疼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后背和手肘。
我艰难地、极其缓慢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刺眼的光线让我瞬间流泪,模糊了视线。
光。惨白、冰冷、毫无温度的光,从一片灰蒙蒙的、如同巨大铅块般的天空直射下来。
视线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我的呼吸瞬间停滞。
废墟。无边无际的废墟。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断壁残垣。巨大的建筑骨架如同史前巨兽的骸骨,以各种扭曲、断裂的姿态指向压抑的天空。焦黑的钢筋如同狰狞的黑色荆棘,从破碎的混凝土中刺出。街道?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由碎石、瓦砾、扭曲金属和不明残骸堆叠而成的、连绵起伏的丘陵。一些灰绿色、形态诡异扭曲的低矮植物顽强地从缝隙中钻出,更添几分荒凉死寂。
空气干燥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粉尘和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怪味,刺激着脆弱的喉咙和鼻腔。风,带着呜咽般的尖啸,从废墟的缝隙间穿过,卷起细小的沙尘,抽打在脸上,生疼。
这就是……重启后的世界?
春珩所在的世界?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全身的骨头像是散了架,头痛欲裂,像是被重锤反复敲击。一些记忆碎片在脑海中闪烁:办公室的格子间,小雅担忧的脸,阿娜湖的涟漪……以及春珩最后那个诀别的笑容和吞噬他的白光。但关于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细节,却像是被一只大手抹去,只留下大片的空白和混乱的色块。唯一清晰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是我的名字——寅月,以及我必须找到春珩的决心!
冷……刺骨的寒冷让我瑟瑟发抖。我低头,发现自己还穿着病中那身单薄的睡衣,早已被碎石划破,沾满了灰尘和……疑似血迹的污渍。脚上只有柔软的室内拖鞋,一只已经不知去向,另一只也破烂不堪,脚底传来钻心的疼痛——刚才落地时,赤脚踩在了尖锐的碎片上。
饥饿感和干渴感如同两头苏醒的饿狼,开始疯狂撕咬我的胃和喉咙。没有食物,没有水,没有御寒的衣物,甚至……没有任何方向。世界重启了,却只给我留下了一片比想象中更加荒芜、更加绝望的坟场,和一个如同大海捞针般的任务。
我茫然地坐在这片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尘埃之上。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切割着我裸露的皮肤。单薄的睡衣如同纸片,无法提供丝毫温暖。脚底的伤口在冰冷的地面上摩擦,带来阵阵刺痛。
“春珩……”我抱着冰冷的膝盖,身体因为寒冷、恐惧、疼痛和刚刚穿越的虚弱而剧烈颤抖,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哭腔和一丝渺茫到几乎看不见的希冀,“你在哪啊……我来了……我来找你了……”
回应我的,只有废墟间永恒呜咽的风声,和那轮悬挂在灰白天空、冷漠俯视着这片死亡大地、如同巨大独眼般的惨白日轮。
跨越时空的追寻,始于一片冰冷的绝望尘埃。我艰难地撑起伤痕累累的身体,赤着流血的脚,裹紧破烂的睡衣,带着一颗破碎又倔强的心,踏入了这片重启后的、陌生而残酷的废土。寻找那个可能已经忘记我、变成冰冷规则的“世界之声”——春珩,成了我在这片地狱里活下去的唯一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