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好啊,”我说,“我让老李开车送咱们去。”

“不用,”她摇摇头,“咱们慢慢走过去,就当散步了。”

“你走得动吗?”

“咋走不动,”她拍拍腿,“我这腿,还能陪你走几年。”

我看着她,笑了。她也笑了,眼角的皱纹里像是盛着阳光。

八十岁的奔现,没有鲜花,没有礼物,只有一块桂花糕,一杯花茶,一句“我陪你”。但这就够了。人这一辈子,不就是找个能陪你吃饭、陪你说话、陪你慢慢变老的人吗?不管是二十岁,还是八十岁,都一样。

雪停了,阳光照在雪地上,亮得晃眼。林女士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雪景,说:“真美啊。”

“是啊,”我说,“春天会更美。”

我们都知道,春天会来的。牡丹会开的。我们会慢慢走过去,看那满园的花。

就像我们走过的这八十年,有苦有甜,有笑有泪,但总归是往前走的。有个人陪着,就不孤单了。

开春的时候,林女士的风湿好了些,手不肿了,只是还不能拎太重的东西。

我提前跟老李打好招呼,让他到时候多备两个坐垫,又托小王在公园门口的花店订了一小束康乃馨——不是什么贵重花,就是看着鲜亮,林女士说过她喜欢这颜色。

去公园那天是个周末,阳光暖得像摊化了的黄油。林女士穿了件杏色的薄毛衣,外面套着件藏青色的外套,头发用根玉色的簪子挽着,说是孙女给买的,“比发卡省事”。她看见我手里的花,眼睛亮了亮:“老陈,你这还挺懂浪漫。”

“小王说的,女人都爱花。”我把花递过去,有点不好意思。她接过去,用鼻子闻了闻,笑着说:“还是你有心。”

公园里的牡丹确实开得好,一团团一簇簇的,红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林女士走得慢,我就陪着她慢慢挪,她指着一朵复瓣的粉牡丹说:“你看这个,多像老周给我扎的纸花。”

“他还会扎纸花?”

“那可不,”她眼里泛着光,“年轻时穷,买不起鲜花,他就用皱纹纸扎,牡丹、月季、百合,啥都能扎,比真花还像。”她顿了顿,声音轻了点,“后来条件好了,他倒不扎了,说‘真花多香啊,别委屈了我老伴儿’。”

我们找了个长椅坐下,她把花放在腿上,轻轻摸着花瓣。旁边有对小年轻在拍照,女孩笑个不停,男孩举着手机跑前跑后。林女士看着他们,说:“真好,年轻就是好。”

“咱们也年轻过。”我说。

“是啊,”她叹口气,“就是记性不好,好多事都忘了。”

我想起我年轻时候,跟老伴儿在厂门口的槐树下约会,她总爱抢我手里的糖吃,说“你的比我的甜”。那时候觉得日子长得过不完,哪想到一晃就八十年了。

“我给你讲讲我跟我家老周的事吧。”林女士突然说。

她跟老周是在纺织厂认识的,她是挡车工,他是机修工。有一次她的机器坏了,老周来修,修着修着,手里的扳手掉了,砸在她的脚背上。

“当时疼得我眼泪都下来了,他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说‘对不起’,第二天还给我带了两个煮鸡蛋。”她笑出声,“现在想想,那时候的人真傻,两个鸡蛋就能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