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后来他们处对象,老周总在她下班的路上等她,手里拎着个饭盒,里面是他妈做的咸菜。“他说‘你总吃食堂的菜,换换口味’,其实我知道,他是想跟我多待一会儿。”

结婚那天,老周借了辆自行车,驮着她,绕着县城骑了一圈。“风把我的红盖头吹掉了,他吓得赶紧停车捡,结果自行车倒了,把他的胳膊蹭掉块皮。

”她摸着自己的胳膊,好像还能摸到当年的疼,“他却光顾着问我摔着没有,那时候我就想,这辈子跟定他了。”

我也给她讲我老伴儿。她是厂里的修理工,比我还能干,我那辆自行车,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都是她给修的。

有一次我发高烧,她背着我去医院,那么瘦小的身子,硬是把我这一米八的大男人背了半里地。“后来她总拿这事笑话我,说我‘看着壮实,不经扛’。”

“都是好姑娘。”林女士说,跟上次看照片时一样。

“都是好日子。”我也跟上次一样。

太阳爬到头顶时,我们去公园的小卖部买了两瓶酸奶。林女士不爱喝太甜的,我就给她换了瓶原味的。她吸着酸奶,说:“老陈,你说咱们要是年轻时候认识,会不会也处对象?”

我愣了一下,脸有点热。“说不定呢,”我说,“不过那时候你肯定看不上我,我那时候穷得叮当响。”

“穷怕啥,”她白了我一眼,“我跟老周处对象的时候,他就一件像样的褂子,洗得都发白了。”

我们坐在牡丹花丛边,慢慢喝着酸奶,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有蜜蜂在花上嗡嗡地飞,林女士说:“你看它们多忙,跟咱们年轻时候一样。”

“现在不忙了,该歇着了。”

“歇着也挺好,”她点点头,“有人陪着歇着,更好。”

从公园回来,林女士把那束康乃馨插在了她床头的玻璃瓶里。她说:“每天看着,心里亮堂。”

转眼到了夏天,天热得很,养老院的树都耷拉着叶子。我们不爱出门,就在屋里待着,她织毛衣,我看书,偶尔说句话。林女士织毛衣的手艺好,针脚又细又匀,说是给她孙子织的。“这孩子,都上大学了,还总穿我织的毛衣,说‘奶奶织的暖和’。”

“跟你亲。”我说。

“那可不,”她脸上笑开了花,“从小跟我长大的,跟他爸都不亲。”

有一天下午,突然下了场大雨,雷声轰隆隆的。林女士有点怕打雷,说小时候听老人讲,打雷是老天爷在收坏人,总怕自己做了啥错事被收走。我就把我的收音机打开,放着评剧,声音调得大大的,盖过雷声。

她听着听着,就不害怕了,跟着哼起来。她的嗓子有点哑,哼得不成调,可我觉得比收音机里的好听。雨停了,天边出了彩虹,红的、橙的、黄的、绿的、蓝的、靛的、紫的,像座桥似的架在天上。

“真好看。”林女士站在窗前,叹着气说。

“我给你拍下来。”我拿出手机,手抖得厉害,拍了好几张才拍清楚。

“给我看看。”她凑过来看,“哟,你这拍的啥,彩虹都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