缥缈圣宗后山深处,宗门长老闭关之地,灵气浓郁近乎凝滞。一座洞府石门紧闭,内里却不平静。
“唐小三,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冰冷的声音如同洞外万载不化的玄冰,带着刺骨的寒意,“我让你去缥缈圣宗,是为缥缈经,你看看你现在干的好事!竟还要我亲自出面,才保下你这条小命。废物!十足的废物!”
洞府中央,唐小三匍匐在地,头颅深垂,恨不得将脸埋进冰冷的石板,连大气也不敢出。“老祖,我……我……”他声音艰涩,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行了!”唐浩的声音如同寒冰,瞬间打断了唐小三徒劳的辩解,“我不想听。”
洞府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空气仿佛凝固,每一息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唐小三只觉背上如有山岳压顶,冷汗浸湿了衣衫,贴在身上冰凉一片。
许久,或许只是几息,唐浩那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若非我刚突破洞虚期,境界未稳,需静心巩固,岂容那缥缈经再逍遥法外?”他语气中带着一丝自矜,洞虚期的威压即便刻意收敛,也让周遭空气微微扭曲。
似乎想到了什么,唐浩话锋一转:“唐小三,我再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唐小三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旋即又被恐惧压下。
“还有半个月,便是缥缈宗那什么狗屁悟道谷开启之日。”唐浩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我要你混入其中,想办法获得那些老不死残魂的认可。”
话音未落,一枚幽光闪烁的令牌凭空出现,缓缓飘至唐小三面前,令牌入手冰凉,其上刻画着繁复的纹路,隐隐有能量流转。
“此乃破禁令,可助你抵御谷中威压。记住,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再失败,你就自己找个地方了断,别回来脏了我的眼!”
“滚吧。”唐浩的声音不带丝毫温度。
唐小三如蒙大赦,颤巍巍地接过令牌,恭敬磕了个头,连滚带爬地退出了洞府,仿佛身后有恶鬼追赶。
待唐小三的气息彻底消失在洞府之外,唐浩冰冷的面容上才浮现一抹狰狞。“哼,鸿运那个老虔婆……若不是顾忌她,这缥缈圣宗,早就该改姓唐了!”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充满了不甘与杀意,“缥缈经……悟道谷……呵呵,都是我唐家的囊中之物!”
片刻,洞府内所有的声音与情绪波动都消失无踪,再度恢复了那死一般的寂静,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三日后,飘渺圣宗山门。
顾云踏着青石板铺就的山道,一步一步,不疾不徐。晨曦微露,山间雾气尚未散尽,他衣袂飘飘,神色淡漠如初,仿佛当真只是出门随意散了个步,顺道带回了点什么。
山门处,几名负责值守的外门弟子正百无聊赖地打着哈欠,忽见一道身影自晨雾中行来,定睛一看,睡意顿消,连忙躬身行礼,声音都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见过顾圣子!”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触及顾云身后,那条由灵气凝成的银色锁链,以及锁链末端被牢牢束缚、发丝凌乱、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血迹的柳如烟时,一个个呼吸骤停,眼珠子几乎要从眶中凸出来。这……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场面!柳如烟好歹也是……众人面面相觑,喉咙里咯咯作响,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又补了一句:“圣子……您回来了。”声音比蚊子哼哼也大不了多少。
顾云对他们的震惊视若无睹,只是微微颔首,便径直朝着内门方向走去。那灵气锁链随着他的步伐,在寂静的山道上发出细微的“哗啦”声,每一次响动,都像小锤子敲在旁观弟子的心尖上,让他们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刚踏入内门广场,地砖似乎都因他的到来而沉静了几分。未等他走远,一个尖锐的女声便划破了广场的宁静,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顾云!你给我站住!”
顾云顿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清晨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的淡漠气息,眸色平静无波。
王婉儿带着一股风似的冲了过来,她今天穿了一身明艳的鹅黄衣裙,此刻俏丽的脸蛋却因极致的愤怒而涨得通红,精心梳理的发髻都有些散乱,胸口剧烈起伏。她身后还跟着数名内门女弟子,个个义愤填膺,目光不善地盯着顾云,显然是来为她撑腰助阵的。
“有事?”顾云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眼前这群气势汹汹的人不过是几只聒噪的麻雀。
王婉儿被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态度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伸出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指,几乎要戳到顾云的鼻尖,厉声道:“顾云!你身为宗门圣子,代表的是飘渺圣宗的脸面!如今你竟敢光天化日之下,将人如牲畜般用锁链拴着在宗门内招摇过市!你知不知道,你这行为给宗门带来了多大的恶劣影响?让其他峰的弟子怎么看?让山下的附属家族怎么想?说我们飘渺圣宗虐待同门,还是说你顾圣子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特殊癖好?!”
她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顾云脸上,声音尖利得刺破了清晨广场的宁静。“柳师妹即便有错,也该由宗门长老审理,自有戒律堂处置!你凭什么私自用刑,还将人如此羞辱,拖拽着游街示众?你这是在打整个飘渺圣宗的脸!是要让其他宗门看我们笑话,说我飘渺圣宗弟子内讧,圣子仗势欺压同门,毫无半分仁德之心吗?!”
王婉儿身后那几名女弟子也立刻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个个都摆出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
“就是!顾圣子,你此举实在太过,有失身份!”
“柳师姐平日里待人亲厚,你怎能如此对她?”
“你必须立刻放了柳师妹,并且向她道歉,向宗门上下谢罪!”一声声指责,一道道目光,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顾云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并非因这些指控,而是纯粹觉得耳边聒噪。
他甚至没有去看王婉儿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
“说完了?”
他开口,语气平淡,没有一丝波澜,内容却让王婉儿几乎窒息。
王婉儿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背过去。她预想过顾云可能会辩解,可能会愤怒,甚至可能会忌惮她们人多势众,却唯独没料到是这般全然的无视。这种无视,比任何反驳都更让她感到屈辱和愤怒。
“顾云!”她气得声音都在发颤,“你……你这是什么态度?我们是在为宗门着想,为你着想!你身为飘渺圣宗的圣子,一言一行都关乎宗门荣辱,怎能如此肆意妄为,执迷不悟?!”
顾云嘴角微微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冰冷,不带丝毫暖意。“为我着想?”
他轻轻重复了一遍,目光终于从虚空落到了王婉儿身上,眼神平静,深不见底,透着寒意。
“你们也配?”
四个字,轻描淡写,却让王婉儿和她身后众人面色骤变,心头巨震。
王婉儿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从极致的愤怒转为一种难以置信的羞恼。“你……你敢如此羞辱我们?顾云,你别太放肆!我们……”
“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替人着想,”顾云打断她,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那我也为你们着想一下。”
他缓缓抬起了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灵力波动,没有骇人的气势压迫,他的动作甚至有些随意,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从容。
王婉儿心头猛地一跳,一股极致的危险感瞬间攫住了她。她想尖叫,想后退,想祭出法器,但她的身体、她的灵力,在这一刻都凝固了,连思维都变得迟滞。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手掌,不带一丝烟火气地,向她印来。
“噗。”
一声极轻微的爆裂声,细小得几乎淹没在清晨的微风里。
王婉儿,这位方才还气势汹汹、义正词严的内门弟子,连同她那身明艳的鹅黄衣裙,以及她所有的愤怒、不甘和惊恐,都在刹那间化为一蓬细密的血雾。
血雾在晨光中微微扩散,然后被风一吹,便消散无踪,再也寻不到半点痕迹。
神魂俱灭。
广场上,原本还有些细微晨练声响的角落,此刻也彻底安静下来。
王婉儿身后那几名女弟子,脸颊上甚至溅上了几点温热湿润的液体。她们僵立在原地,霎时间手足冰凉,浑身脱力,目光呆滞,瞳孔放大到极致,嘴巴无意识地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喉咙骤然收紧,呼吸也变得艰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恐惧,化作最深沉的寒意,瞬间浸透了她们的四肢百骸。
她们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她们可以指责和挑衅的存在。
顾云收回手,神色淡漠如初。他目光扫过那几个彻底僵住的女弟子,没有停留,也没有说话,径直转身,继续向内门深处走去。
灵气锁链拖动着柳如烟,发出“哗啦哗啦”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广场上,显得格外清晰。
柳如烟自始至终低垂着头,凌乱的发丝遮掩了她的表情。但在王婉儿化为血雾的那一瞬,她被锁链束缚的身体似乎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周围远远围观的其他弟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大气不敢出,纷纷低下头,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顾云的脚步不疾不徐,很快就消失在广场尽头的拐角。
良久,死寂被一声压抑的抽噎打破。王婉儿身边仅存的那名女弟子,双腿剧烈地颤抖,几乎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噗通”一声瘫软在地。她想尖叫,喉咙却骤然收紧,气管痉挛,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不堪。
另外几名女弟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方才溅在脸上的温热液体,此刻回忆起来,只觉皮肤阵阵刺痛,那股热意直烫进心底,让她们心尖发颤。其中一个反应最快,哆嗦着嘴唇,终于挤出一声变了调的尖叫:“啊——杀、杀人了!顾圣子他……”话未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跑!快跑!去执法堂!”另一个女弟子猛地回过神,嘶声喊道,声音尖利得刺耳。
几人得了这一声提醒,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也顾不得瘫软的同伴,连滚带爬地向广场外逃去。其中一人慌不择路,脚下一个踉跄,重重摔在地上,啃了一嘴的泥,却也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爬起来,疯了一般继续狂奔。她们的尖叫声划破清晨的宁静,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这凄厉的呼救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迅速激起涟漪。很快,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道身着执法堂统一玄色劲装的身影由远及近。为首的青年面容方正,眉宇间带着一股常年执法养成的煞气,正是执法堂内门弟子李少阳,筑基后期的修为在内门也算不弱。
李少阳一眼便瞥见了广场地面上那片尚未完全干涸的暗色痕迹,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让他眉头一拧,脸色沉了下来。他迅速向周围几个吓得瑟瑟发抖、还没跑远的外门弟子简单询问了几句,得知行凶者竟是圣子顾云,并且刚刚离去,脸色更是难看。顾云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仿佛是在刻意等待。李少阳不敢怠慢,立刻带人循着顾云离去的方向追去。不多时,便已能望见前方那道孤高的背影,以及被灵气锁链拖拽着的柳如烟。
人未至,声先到。
“顾云师兄留步!”李少阳的声音隔着一段距离传来,带着几分执法者特有的威严,“你公然在宗门内行凶,残杀同门王婉儿,此乃触犯门规之重罪!还请随我等前往执法堂,接受审讯,听候处置!”
顾云脚步未停,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扫了一眼身后被拖拽的柳如烟。直到李少阳等人追近,挡在他身前,他才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落在李少阳身上,声音听不出喜怒:“就凭你们?”
这几个字轻飘飘的,却让李少阳胸口一堵。他强压下心头因对方身份而产生的些微不安,以及那股被轻视的怒火,咬牙道:“顾师兄,我知道你是圣子,身份尊贵。但宗有宗规,法有法规!你当众行凶,证据确凿,难道还想拒捕不成?!”他深吸一口气,手一挥,“众师弟,布阵!将顾云拿下!若有反抗……”李少阳说到这里,声音微微一顿,似乎想说什么狠话,但迎上顾云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后面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色厉内荏的低喝:“按宗规处置!”
他身后几名执法堂弟子闻言,虽然心中对圣子顾云的凶名早有耳闻,此刻也有些发怵,但职责所在,还是硬着头皮齐喝一声,各自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根乌黑的缚灵索。灵光闪烁间,几条绳索法器带着破空之声,从不同方向朝顾云缠绕而去,试图将他当场制服。
面对这几条声势不弱的缚灵索,顾云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依旧没有动用任何法术的迹象,甚至看不出丝毫灵力波动,只是随意地抬手,对着扑面而来的法器轻轻一拂。
动作写意,仿佛只是在驱赶几只恼人的蚊蝇。
然而,下一瞬,异变陡生!
那几名执法堂弟子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汹涌而来,手中的缚灵索瞬间失控,反噬之力让他们胸口一闷。紧接着,他们整个人便不受控制地向后抛飞出去,“嘭嘭嘭”几声闷响,接二连三地砸落在十数丈外的硬石地面上。
“咔嚓!咔嚓!”几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
“啊——我的腿!”
“手!我的手也断了!”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那几名执法堂弟子个个面如金纸,抱着断裂的肢体在地上翻滚哀嚎,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衫,哪里还有半分方才执法的威风。不过一招,甚至连对方如何出手的都没看清,便已尽数失去了战斗力。
李少阳瞳孔骤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弟们被如此轻易地废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嘴唇哆嗦着,指着顾云,声音都变了调:“你……你竟敢……竟敢对执法堂弟子下此重手?!你这是公然藐视宗规,对抗执法堂!这是罪加一等!死罪!”
他喊得声嘶力竭,却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色厉内荏的模样显露无疑。
顾云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他收回手,神色依旧淡漠。他迈开脚步,从李少阳身边径直走过,继续拖着柳如烟,朝着内门深处,也就是执法堂所在的方向行去。
“既然你们这么想我去执法堂,”顾云平淡的声音传来,不带丝毫情绪起伏,却清晰地传入广场上每一个还能喘气的人耳中,“那我就去一趟。”
他的身影在晨光下拉得修长,那“哗啦哗啦”的锁链声,此刻听在李少阳耳中,每一声都让他心脏猛地一缩,一股寒意自尾椎升起,让他不寒而栗。
顾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正好,我也很久没去执法堂了。是该去看看
话音落下,人已行远。只留下李少阳僵在原地,手脚冰凉,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看着顾云离去的背影,以及地上哀嚎的同门,一时间竟不知是该追上去,还是该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