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事妈妈的金镯子随着她的走动叮当作响,突然停在我案前,尖细的手指挑起我刚绣好的破襦裙:“这是西街刘寡妇的?那克夫的扫把星也配穿新衣?”
银针猝然刺进指尖,血珠迅速在裙裾上洇开一朵小小的梅花。我强压心头火气,想起昨夜刘嫂蹲在巷口烧纸钱的佝偻背影,声音不由发沉:“刘嫂每日为亡夫念往生咒,昨夜还替高烧的小桃守了一整夜。妈妈何必如此刻薄?”
主事妈妈冷哼一声,扭着腰肢走了。我望着裙上的血渍,心中一阵酸楚。刘寡妇的丈夫去年在漕运中落水身亡,留下她与三个年幼的孩子。她日间替人浆洗衣物,晚上做针线活计,十指尽是被针扎破的伤痕。这件襦裙,是她省吃俭用半年才凑足布料钱,想在下月初一亡夫忌日时穿的。
三日后,变故突生。主事妈妈私吞绣线的事被林府管事嬷嬷当场揭发。那嬷嬷临行前悄悄塞给我一包蜜饯,低声道:“刘家表侄女托我捎来的。善心人自有善缘。”我抬眼时,恰好看清她耳垂上的朱砂痣——猛然想起,这不正是三年前父亲施诊救过的难产妇人吗?
那时她丈夫在码头做苦力,家中一贫如洗,父亲不仅分文未取,还倒贴了药钱。没想到三年过去,她竟成了林府的管事嬷嬷。
坊主倚门长叹时,我捻着线结恍神。蜜饯的甜香在舌尖化开,让我想起父亲喂药后塞进我舌底的冰糖。原来贵人二字,不是金银堆砌的塔,而是因果织就的网。善念如丝,不知何时便会织就意想不到的缘分。
03 茶苦回甘
秋雨缠绵,浸湿了汴京的黄昏。我在樊楼旁支了个小茶摊,每日午后烹茶售卖,贴补生计。茶香袅袅中,常有个瘸腿说书先生来讨粗茶,他总是眯着眼细细咂味:“姑娘烹的茶苦后回甘,像极老夫年轻时在终南山喝的...”
先生姓沈,曾是个屡试不第的秀才,后来靠说书为生。他肚里有说不完的故事,从朝堂秘闻到江湖传奇,每每开口必吸引不少茶客。我也乐得请他喝茶,换他几个精彩故事。
某日雨骤风狂,茶客稀少。沈先生却醉醺醺地冒雨而来,从怀中摸出块温润玉牌硬塞给我:“这是当年救我的清虚道长给的,说能挡灾...”他蹒跚离去时,茶渍在褴褛袖口洇开深痕。玉牌触手生温,上面刻着的北斗七星符咒让我无端想起父亲药箱里的《云笈七签》。
当夜,巡更人发现沈先生倒毙在暗巷中,说是失足跌死的。我攥着玉牌坐在柴房,心中悲凉难以自抑。忽听窗外茶摊老翁的笑语,推窗只见老人正将热胡饼分给几个小乞丐,银须沾着雪沫仍笑呵呵:“热粥管够!当年老夫逃荒时,若非刘嫂舍过一碗饭...”
寒风卷起玉牌上符文,我忽然明白父亲为何总说“善缘如茶,浮沉自有回甘”。沈先生一生坎坷,临终前却将最珍贵的东西赠予我这个只有数面之缘的卖茶女。这世间因果,岂是肉眼所能窥尽?
04 古寺奇缘
夏日暴雨倾盆而下,我躲进相国寺的飞檐下避雨。香客络绎不绝,有个疯癫婆子蜷在石阶上,反复念叨着:“金簪子掉功德箱,黑心人要遭殃...”众人纷纷避让,面露嫌恶。
我见她衣衫单薄,在雨中瑟瑟发抖,便上前递过帕子。她突然抓住我手腕,浑浊的双眼直勾勾盯着我:“姑娘眉心有善光,可惜...可惜...”话未说完便痴笑着跑开,消失在雨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