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桌子翻了。瓜子盘飞了出去,黑乎乎的瓜子撒了一地。那筐鸡蛋摔得最狠,蛋液横流,腥臭的黄白之物溅得到处都是,染脏了王婆子崭新的裤脚,也溅到了李建军的皮鞋上。

“啊呀!”王婆子尖叫着跳起来。

“林晚春!你发什么疯!”李建军腾地站起,脸色铁青。

林晚春的妈吓得腿一软,差点瘫在地上,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晚春站在一片狼藉中,胸口剧烈起伏,眼神却像淬了冰,直直钉在李建军脸上:“嫁?可以。”

她不等对方反应,从裤兜里——那里面确实揣着她昨晚熬夜整理、准备用来提醒自己未来关键节点的一些模糊记忆碎片,此刻却成了她底气的来源——掏出一张皱巴巴的作业本纸,啪一声拍在唯一还立着的条凳上。

“先把这协议签了!”

纸上是用铅笔写的字,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

“协议:一、婚后夫妻财产共有。二、若男方李建军出轨、家暴、提出离婚,则自愿净身出户,所有房产、存款、田地归女方林晚春所有。空口无凭,立字为据!”

屋子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蛋液还在慢慢往下滴答的声音。

王婆子最先反应过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骂道:“反了天了!你个死丫头片子,还没过门就想谋夺家产?净身出户?你想得美!建军,我们走!这晦气门不进也罢!”

李建军脸色变了几变,看着林晚春那决绝的、完全陌生的眼神,又看看地上那摊污秽,恼羞成怒:“林晚春,你吃错药了?嫁给我还委屈你了?还协议?你识几个字?”

“我不识字,但我会按手印。”林晚春盯着他,一字一顿,“你不敢签,是现在就打算着以后要当陈世美?”

这话戳得李建军脸皮紫涨。周围邻居已经被动静吸引过来,挤在门口指指点点。

林晚春不等他们再撒泼,弯腰从地上捡起一片碎鸡蛋壳,用尖锐的那头,毫不犹豫地在自己拇指上一划——血珠瞬间涌了出来。

她走到条凳前,在那张简陋的协议下方,用力按上了一个鲜红的手印。然后,她把纸往李建军面前一递。

“签,还是不签?”

她的眼神太骇人,那不是赌气,不是胡闹,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要与全世界同归于尽的疯狂和冷静交织的光。李建军被震住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林晚春,或者说,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沉默寡言的女人。

在王婆子的骂声和邻居的议论声中,李建军骑虎难下。他咬咬牙,想着不过是一张废纸,女人家闹脾气而已,过了门还不是由他拿捏?他一把夺过旁边人递过来的笔,潦草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林晚春小心地吹干墨迹,折好,重新塞回裤兜最深处。那薄薄一张纸,此刻烫得像块火炭。

她没再看那一屋子惊愕、愤怒或怜悯的脸,转身扶起瑟瑟发抖的母亲,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妈,我们回屋。”

走出那间令人窒息的堂屋,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林晚春眯了眯眼,手在裤兜里,紧紧攥着那张协议,更深的,是触碰到另一张折叠得更小的、写满了只有她懂的符号和数字的纸。

那才是她真正的底气。2000年到2025年,时代浪潮的脉络,几个关键转折点,还有……高考的答案。她当年成绩不差,只是家里穷,弟弟要上学,她不得不辍学。如今,她回来了,带着二十年的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