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所有的谨慎与防备,都是为了确保我能以最精准的姿态,奔赴这场由一滩汤汁和一颗仙人掌安排的、荒诞的死亡。
我一直厌恶敲门和门铃的声响,那是一种蛮横的入侵。所以我的外卖备注,永远是一句不容置疑的命令:“不要打电话,不要按门铃,放在门口。”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耳朵贴着门板,捕捉外面的动静。直到听见塑料袋窸窣落地,心中默数十秒,才小心翼翼地旋开门锁。楼道空无一人,只有一盒红烧牛腩饭静静地候着。
我俯身拎起袋子,就在我直起腰的刹那——“啪嗒。”外面的汤汁渗出了滴落地上,我下意识后退,脚下那双夹趾拖鞋的薄底,不偏不倚地踩了上去。
那一瞬间,地面仿佛是一块被抛光的冰面,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倒,沿着冰冷的楼梯台阶,一路翻滚、撞击。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
我涣散的瞳孔里,最后定格的,是楼道拐角处那盆我每日经过却从未正视的仙人掌。它安静地待在碎裂的陶瓷花盆边缘。
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秒,隔壁邻居家那条名叫“巴克”的大金毛,正从虚掩的门缝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一双湿漉漉的棕色眼睛里写满了“这人类怕不是个傻子”的疑惑。
我,陈文博,三十五年的人生信条之一:远离犬类,尤其是大型犬。因为它们跑起来地动山摇,流着哈喇子的舌头看起来能给我做个免费洗脸,最重要的是,我怕它们咬我。虽然全世界都说金毛是暖男,但对不起,体积超过泰迪的,在我这一律视为潜在威胁。
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首先感受到的是一种强烈被禁锢的感觉,仿佛被塞进了一个毛绒绒的暖烘烘的睡袋里,四肢百骸都不对劲,视线低得出奇。
“哦,你醒了?”一个欢快的声音直接在我脑海里响起。
谁?!
我吓了一跳,想跳起来,却发现自己完全无法协调这具身体,猛地一蹬腿,反而像个被翻过来的乌龟一样摔了个四脚朝天……等等,四脚?
我艰难地低下头,看到的不是我的手和脚,而是四只覆盖着浅金色绒毛的爪子!
“别紧张,慢慢来,邻居。”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语气友好得像个热心过度的居委会大妈,“你现在在我的身体里。”
“谁在说话?!我在哪儿?”我在心里惊恐地大叫,但脱口而出的声音却是一声中气十足的——“汪!”
“我是巴克,你隔壁的。你好像,从楼梯上摔下来,死了。”
巴克的声音在解释,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你的灵魂就‘咻’地一下,跑到我这儿来了。”
巴克?!那条让我每次出门倒垃圾都得屏住呼吸,贴着墙根快速溜走的金毛犬?我生前最怕的狗邻居?现在我的灵魂居然住在它的身体里?!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淹没了我,我试图“醒过来”,开始疯狂地摇头晃脑,结果只感觉到一条湿漉漉的大舌头不受控制地甩来甩去,啪嗒啪嗒地拍在狗脸上。
邻居家的穿衣镜上,我清晰地看到了现在的自己——一条吐着舌头,眼神惊恐,傻乎乎的金毛犬。
“不——!!!”我想尖叫,但出口的是一连串急促而响亮的犬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