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爹的腿摔断了,家里天塌了。

村里的王媒婆踩着门槛,吐沫星子喷了我娘一脸:“嫁给我那傻子侄女,这五百块彩礼,就当是给你爹续命。”

我娘哭得抽不上气,我爹在炕上捶着床板,满眼血红。

我盯着王媒婆那张幸灾乐祸的脸,一字一句地告诉她:“三天,我拿五百块砸你脸上。拿不出来,我陈岩上门给你侄女当牛做马。”

整个村子都等着看我笑话,可他们不知道,一个全新的时代,已经来了。而我爹藏在炕席下的那张旧报纸,才是我真正的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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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的腿,是在采石场被滚落的巨石砸断的。

小腿那块,森白的骨头茬子直接戳破了皮肉,血糊糊地支棱出来,像一截被生生掰断的树枝。

那画面,能把人的魂都吓飞了。

镇上的赤脚医生看了直摇头,说想保住腿,只能去县医院动大手术,手术费、住院费、营养费,没个五百块下不来。

五百块,在1984年的红星村,是一笔能把三代人脊梁骨都压垮的天文数字。

王媒婆王翠芬,就是掐着这个点来的。她那傻子侄女王春妮,二十岁的大姑娘,嘴角永远挂着一串亮晶晶的口水,见人就咧着嘴傻笑,裤子都时常穿反。

“陈岩啊,你考虑考虑,春妮就是脑子不好使,但屁股大,保管给你家生个大胖小子。”王翠芬贼笑着,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

我娘护着我,哭得撕心裂肺:“儿啊,你快跑,别管我们!咱家不能为了我这把老骨头,毁了你一辈子啊!”

我扶住我娘抖得像筛糠的肩膀,扭头看着炕上那个男人。我爹,陈大山,半辈子没向任何人低过头,此刻却像一头被铁链锁住的猛虎,只能用拳头狠狠捶着身下的土炕,眼珠子红得能滴出血来。

“王婶,”我甩开我娘的手,走到门口,挡住王翠芬的去路,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话我撂这了,三天。”

我伸出三根手指,几乎要戳到她的鼻子上。

“三天后,要么我拿五百块现金砸你脸上,要么我人给你,上门给你侄女当牛做马。”

王翠芬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那笑声尖锐得像是能划破我们家屋顶的茅草。

“行啊,陈岩,有种!村里人都听着,我等着!”

她一走,我爹就抄起床边的枕头朝我砸过来,用尽全身力气怒吼:“混账东西!我就是瘸了,死了,也不用你卖自己换钱!”

枕头里填充的麦麸“噗”的一声散了一地,就像我们这个支离破碎的家。

我没躲,任由那股陈旧的霉味扑了我一脸。

我知道他的痛,也知道我的路在何方。

这个家,从现在起,得我来扛。

我们村会计李富贵的儿子,李大壮,倚着我家的门框,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斜着眼,满脸的鄙夷。

他爹是村会计,家里有台崭新的手扶拖拉机,是村里头一份的体面。

“陈岩,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三天挣五百块?你咋不坐着火箭上天呢?”他一口唾沫精准地吐在我脚边,那是他嘲讽人时的标志性动作。

我没理他,脑子里正飞速地转着。

三天,五百块,靠在地里刨食,一辈子都不可能。

唯一的希望,在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