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之谜
林砚攥着那枚铜钥匙站在回春堂前时,檐角的铜铃被秋风吹得晃了三下,声音闷得像堵着团湿艾草。钥匙齿槽里还沾着爷爷临终前攥出的当归渣,棕褐色的,蹭在掌心发涩——三年了,这扇斑驳的木门终于要被她推开。
“吱呀——”木门轴发出老态龙钟的呻吟,一股混着陈年当归与枯薄荷的气味涌出来,裹着她往铺子里走。二十四个黑漆药柜沿墙排开,铜环磨得发亮,唯独东墙第三柜的铜环上,挂着半块靛蓝色青布巾,布角磨毛了,是姑婆苏玉总系在手腕上的那种。林砚指尖碰了碰布巾,凉得像刚从井水里捞出来。
柜台底下的遗物箱锁早就锈了,撬开时“咔嗒”一声,震得她心口发颤。最底层压着本烫金封皮的册子,封面上“回春堂祖训”四个朱砂字年久发黑,翻开首页,爷爷的字迹力透纸背:“苏玉,壬寅年寒露失踪,守全祖训者,方得其踪;违一则,影随一日,违三则,魂嵌墙中。”下面压着张黑白照片,姑婆二十岁站在东墙柜前,手里捏着当归,笑容亮得晃眼,手腕上的青布巾和铜环上的那半块,一模一样。
祖训第一条用红笔圈得扎眼:“子时后禁碰东墙第三柜当归。”林砚看了眼手机,23:25。登记本上写着当归存量不足,她咬咬牙——还差半小时,不算子时后。指尖刚触到铜环,柜缝突然“滋”地渗出暗红汁来,像稀释的血,顺着柜脚淌到青砖上,晕开一小片印子。
她猛地缩手,转身时眼角扫过镜面柜台——镜里映出个穿青布衫的影子,头发披散着,站在东墙柜旁,看不清脸,只觉得那双藏在头发后的眼睛,正盯着她的后颈。再回头,影子没了,暗红汁也干了,只剩青砖上一道浅褐印,像没擦干净的药渍。
后颈的汗凉透时,林砚鬼使神差地把铜环上的青布巾解下来,系在自己手腕上。布角蹭着皮肤,她突然想起十岁那年姑婆塞给她的布包,里面是晒干的薄荷,说“想回春堂了就闻闻”。那时她没敢说“我不想走”,现在,她终于回来了。
陈阿婆是第二天傍晚来的,提着竹篮里晒得发脆的艾草,进门就盯着东墙柜:“砚丫头,你爷爷走前千叮万嘱,这柜子子时后碰不得。”林砚攥着藏在身后的手机——昨晚她拍了祖训和青砖上的印子,没敢说违训的事。陈阿婆把艾草往西窗下一放,目光扫过门口的石狮子,突然停住:“你……没碰别的吧?”
林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汉白玉石狮子眼窝干干净净,摇摇头。陈阿婆却叹了口气,蹲下来帮她理药材:“你姑婆当年,就是先见着狮子眼积黑泥,后来才不见的。”
这话像根针,扎得林砚夜里睡不着。她搬来梯子爬阁楼,木梯“吱呀”响得怕人。阁楼里的木箱蒙着厚灰,最里面的那只锁着,钥匙孔插着半根铜钥匙——和回春堂大门的正好配对。撬开时,一股霉味扑出来,里面躺着几件青布衫、一个陶碗,还有半本虫蛀的日记。
日记最后一页的字迹是姑婆的:“祖训是锁,锁的不是人,是‘药灵’;批注是钥匙,藏在每句训言的墨痕下。”后面的字被虫蛀得只剩“薄荷……艾叶……戌时”几个碎片。林砚指尖抚过纸页,突然闻到股新鲜艾草味——不是陈阿婆晒的干艾草,是刚掐下来的嫩芽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