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师姐教训的是,我脑子笨,确实不太会变通。”我继续啃我的馒头。
江若兰见我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了。
她想看我生气,想看我失态,想看我跟她吵。但我偏不。
跟她吵架,是浪费我啃馒头的时间。
“哼,不识抬举。”她身边的跟班替她骂出了声。
江若兰拉了她一下,又恢复了那副大家闺秀的模样,柔声说:“卓妹妹,我是好心提醒你。明天的结业大考,评委可不止咱们院的夫子,还有从国子监请来的闻老夫子。闻老夫子最重德行,你这文章……还是收敛些好。”
我心里“咯噔”一下。
闻老夫子?
那个出了名的老古板,认为女子写文章,就该写点相夫教子、女红烹饪,写个花鸟鱼虫都算“心思活络,不守妇道”的老顽固?
江若兰看我脸色变了,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看来卓妹妹是知道闻老夫子的。那我就不多说了,妹妹好自为之。”
她说完,带着两个跟班,扭着腰走了,留下一阵浓得化不开的香风。
我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去,喝了一大口凉水,才把那股气顺下去。
我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
江若兰特意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不是好心,是示威,是预告。
她在告诉我,明天的考场,她已经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我往里钻。
我走到水盆边,洗了把脸,冰冷的水让我脑子清醒了不少。
我回到书桌前,重新铺开一张纸,提起笔,手腕却有点抖。
不是怕。
是气的。
我辛辛苦苦读了十年书,熬了无数个夜晚,不是为了在她们这种人设定的规矩里,写那种言不由衷的垃圾文章。
我深吸一口气,把笔重新蘸满了墨。
然后,我听到了隔壁房间,我的好友何玲的声音。
“清砚!清砚!不好了!你快出来看!”
我推开门,何玲正急得满头大汗,指着院子里的水井。
“你看!不知道谁那么缺德,把一桶烂泥倒进井里了!这下咱们都没水用了!”
我走到井边,探头一看,果然,原本清澈的井水,现在浑得跟黄河一样,还飘着烂菜叶子。
书院里我们这些寒门学子住的偏院,就这一口井。
没了这口井,我们明天早上连洗漱的水都没有,更别提磨墨了。
我的目光,落在了井边那块湿漉漉的泥地上,上面有几个模糊的脚印。其中一个,很小,很秀气,跟我今天下午看到的,江若兰脚上那双新绣鞋的轮廓,一模一样。
我闭上眼,再睁开。
行。
不让我磨墨是吧。
我转身回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小小的木箱子。
打开箱子,里面是一块小小的,已经快要用尽的墨锭。
这是我爹留给我唯一的遗物。他说,这是徽州的老坑松烟墨,一点点就能磨出又黑又亮的墨汁来。
我拿着墨锭,走到桌前,拿起我的砚台。
然后,我的手停住了。
我的砚台里,被人用猪油和饴糖,糊得严严实实。
那黏腻的油脂混着糖,已经渗进了砚台的石纹里,别说磨墨,现在连只苍蝇站上去都得打滑。
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一股甜腻又恶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