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声音,在安静的明德堂里,清晰地回荡。
闻老夫子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洛神赋》是什么?那是千古名篇,是文人墨客无不拜服的辞赋之祖。
他说《洛神赋》辞藻华丽?那等于是在说整个文学史都有问题。
他要是敢说一个“算”字,不出一个时辰,他就会成为整个京城读书人的笑柄。
他要是说“不算”,那他刚才给我定的罪名,就站不住脚了。
他被我这一个问题,直接顶在了墙角,左右为难。
堂下的学生们,也都不是傻子。有些人已经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了看好戏的表情。
江若兰的脸色,也开始有点发白。
闻老夫子嘴唇哆嗦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洛神赋》乃传世经典,岂是你这等黄毛丫头的涂鸦之作可以比拟的?”
“哦?”我故作恍然大悟状,“原来夫子的意思是,经典名篇,便可以用华丽辞藻。而学生之作,便不能用。这其中的分别,是在于文章的好坏,而不在于辞藻本身了?”
我没等他回答,又紧接着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那学生还想请教夫子。前唐白学士所作之《长恨歌》,洋洋洒洒千余言,写尽帝王情爱。其中‘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可谓穷尽奢靡,极尽渲染。敢问夫子,一个臣子,如此描摹君王私情,算不算浮夸?算不算有失人臣之德?”
这个问题,比上一个更狠。
《长恨歌》写的是谁?是唐明皇和杨贵妃。
闻老夫子要是敢说白居易写得浮夸,说他有失人臣之德,那就等于是在公然批判一位被后世无数帝王推崇的大文豪。
这罪名,他担不起。
闻老夫子的脸,已经从刚才的白色,变成了猪肝色。
他指着我,“你……你……你……”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还是那副恭敬的样子,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方便他老人家能看得更清楚。
“学生愚钝,还望夫子解惑。为何曹子建写洛神之美,写得‘神光离合,乍阴乍阳’,便是千古流芳?为何白学士写帝王之情,写得‘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便是字字血泪?而学生区区一篇《风不止》,只写了‘天地宇宙’,便成了‘狂悖不堪,不知羞耻’?”
“难道这文章的好坏,不是看它的风骨与气韵,而是看写文章的人,是男人还是女人,是高官还是白身吗?”
我最后这个问题,问得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里。
尤其是扎进了闻老夫子那颗腐朽不堪的心。
我看到他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了。
5
闻老夫子大概是被我逼急了,终于想出了一个反驳的理由。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你休要在此混淆视听!”
“曹子建、白学士,皆是何等人物?他们胸中有丘壑,笔下有乾坤,其文采斐然,乃是为‘道’服务!而你呢?你小小年纪,不思女德,却妄谈家国天下,你心中可有‘道’?你的文章,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是空中楼阁,是镜花水月!除了炫技,一无是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