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花汛
四月的第一场暴雨过后，校园西区的蓝花楹开始集体自杀。
淡紫色的花瓣不断从二十米高空坠落，在水泥路上铺成柔软的尸毯。许棉拖着行李箱穿过这条紫色甬道时，听见身后传来"咔嚓"一声——她新买的帆布鞋踩碎了某个毕业生的相机镜头盖。
"同学，"穿摄影马甲的男生从满地花瓣里捡起变形的金属圈，"这是今年第三次了。"
他的睫毛上沾着半片蓝花楹，像停着一只濒死的紫蝶。
2. 木棉症候群
许棉的生物笔记本扉页写着："木棉，木棉科，落叶大乔木，花期3-4月。"
但没人告诉她，这种南方常见的英雄树会制造如此壮烈的死亡。每天清晨，碗口大的红花从枝头砸向地面，发出类似头骨撞击的闷响。第一次听见时，她正在早读《海燕》，惊得钢笔尖戳穿了纸张。
"习惯就好，"同桌许漫头也不抬地继续刷题，"去年有棵木棉把校长轿车的挡风玻璃砸出蛛网纹。"
医务室窗外的木棉树下，总散落着被砸落的眼镜框架。
3. 暗礁区
摄影社的宋楹有间秘密暗房，藏在老图书馆的阁楼。
某个逃课的下午，许棉在显影液里看见自己扭曲的倒影。定影盘旁贴着张泛黄的照片：穿90年代校服的少女站在木棉树下，手里攥着被花汁染红的通知书。
"我妈，"宋楹的指尖掠过照片上龟裂的划痕，"她总说木棉花砸人的力度，和当年没接住的录取通知书一样重。"
窗外突然传来"砰"的坠落声。又一朵木棉完成了自由落体。
4. 潮间带
五月的蓝花楹进入盛花期时，许漫确诊了重度焦虑。
诊断书藏在《海洋生物学》教材里，被划满记号的段落写着："珊瑚白化是海洋发出的最后警报。"心理咨询室窗外，蓝花楹的阴影在地板上流淌，像正在蔓延的忧郁症菌丝。
"你看这些花，"许漫突然抓住许棉的手腕，"它们开得越灿烂，就离死亡越近。"
当天夜里，许棉在宋楹的暗房里冲洗出两张照片：一张是许漫撕碎的模拟卷，纸屑如雪；另一张是医务室窗台上，排成等差数列的氟西汀药片。
5. 深海信号
高考前最后一次模拟考，暴雨冲垮了校门口的蓝花楹。
紫色花瓣堵塞排水口，积水倒映着支离破碎的晚霞。许棉蹲在走廊尽头，往积水里放纸船——那是宋楹教她折的，用错题集的纸张。
"许漫退学了，"班主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给你留了本书。"
《深海生物图鉴》的扉页夹着干燥的蓝花楹，旁边是铅笔写的小字："海底两万米也有光。"
6. 洋流交汇处
毕业典礼那天，最后一批木棉花砸在空荡的课桌上。
宋楹把暗房钥匙交给许棉时，阁楼的地板已经渗出蓝花楹的影子。那些悬挂的照片轻轻摇晃，像一片不会褪色的海底森林。
"我妈后来开了间花店，"他指着最新的一张照片：穿碎花裙的女人正在包扎木棉花束，"她说接住落花的方式，不是伸手，而是成为大地。"
7. 永恒航标
十年后的校友会上，许棉带着海洋研究所的同事们参观新校区。
当年砸车的木棉树已被移走，取而代之的是蓝花楹幼苗。穿校服的女生们嬉笑着跑过林荫道，有人抬头接住飘落的花瓣，动作熟练得像接过一封远古来信。
"许博士！"抱着标本箱的实习生突然惊呼，"这本旧书里夹着好多花标本！"
《深海生物图鉴》的扉页上，木棉与蓝花楹的标本紧紧依偎。透过放大镜能看到当年模糊的铅笔字迹，如今已被时光描摹得清晰可辨：
"我们终将成为彼此的航道。"
8. 花语电台
许棉在研究所值夜班时，收到许漫从挪威寄来的明信片。极光照片背面写着："这里的海港有棵移植的蓝花楹，极夜时它会梦见南方的暴雨。"
收音机里正在播放海洋气象，女主播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东经121度有暖流经过，预计将带来持续降雨……"
她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宋楹在暗房里调试老式收音机，沙沙的白噪音中突然传来模糊的歌声。他们屏息听了很久，最终只捕捉到半句歌词："……像落花寻找海洋……"
9. 根系网络
新校区扩建时，工人们挖出个锈蚀的铁盒。里面装着1998届学生的遗物：褪色的校徽、钢笔零件、压成标本的木棉花。
许棉作为优秀校友被请去鉴定，在盒底摸到张透明底片。对着阳光看，是十七岁的宋母站在暗房门口，手里拿着刚冲洗好的照片——画面里年轻的她正在给木棉树浇水。
"原来她后来成了植物学家，"现任校长翻着校友录，"专攻受损林木的根系修复。"
10. 花期守恒定律
许漫回国那天，带来份特别的礼物：用北极苔藓和蓝花楹花粉培育的新品种。
她们把它种在老图书馆旧址，旁边立着宋楹设计的解说牌："根据能量守恒定律，每朵花坠落时的动能，都会转化为另一次绽放的势能。"
当晚暴雨突至，许棉撑着伞站在苗圃外。透过雨帘，她看见当年的自己正穿过蓝花楹甬道，帆布鞋踩碎的不再是镜头盖，而是凝固的时光琥珀。
11. 洄游
校庆日演讲台上，许棉展示着深海热泉口的照片："这些极端环境中的生态系统证明，生命总会找到自己的航道。"
台下有个戴相机的小姑娘突然举手："老师，那朵紫色小花也是标本吗？"
她胸前的校徽反射着阳光，恍然间与铁盒里那枚锈蚀的徽章重叠。许棉轻轻抚摸演讲台上的木棉标本，听见自己说："不，这是永不靠岸的船。"
12. 终章：海与花的方程式
百年校庆筹备组的档案室里，新任学生会主席发现本奇怪的手账。泛黄的纸页上并列着两个公式：
＞ 木棉坠落速度=√(2gh)×青春密度
＞ 蓝花楹花期=∫(从忧郁到治愈)dt
最后一页贴着三张照片：
1. 1999年，穿校服的女生在暗房微笑
2. 2012年，海洋学家与植物学家在苗圃拥抱
3. 2099年，空镜头里只有纷飞的花雨
照片下方写着一行小字："当最后一个记得的人离开，我们就真正成为了这片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