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左眼能看见未来
1 灰白世界的唯一色彩
我的世界,从六岁那场高烧后,就分裂成了两半。
右眼所见,是寻常人眼中的现实:灰扑扑的筒子楼墙壁,母亲眼角日益深刻的皱纹,菜市场泥泞的地面,还有同学们身上洗得发白的旧衣服——那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末,北方一个老工业城市普遍的、带着锈迹的色彩。
而我的左眼,却像一台不受控制的劣质投影仪,总会突兀地闪过一些破碎的、来自未来的画面。它们毫无规律,有时是几秒钟的场景,有时只是一个模糊的片段,色彩鲜明得与右眼的灰白现实格格不入。
我叫林晚,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孩。这项诡异的能力,并未给我带来任何幸运,反而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我曾试图告诉父母,我看见家里的黑白电视变成了能唱歌的薄板子(多年后才知道那叫液晶电视),看见父亲骑着两个轮子会自己跑的铁家伙(摩托车),结果换来的是一顿呵斥和一碗滚烫的符水。大人们说,我烧坏了脑子,净说胡话。
渐渐地,我学会了沉默。我将左眼看见的“幻象”深深埋藏,成了一个在旁人看来有些孤僻、总是心不在焉的孩子。我害怕那些突如其来的画面,因为它们往往预示着麻烦。比如,左眼闪过同桌小胖摔倒磕破膝盖的画面,第二天课间操时,那一幕便精准上演;左眼瞥见母亲在厨房打碎碗碟的场景,放学回家,便看见母亲正对着地上的碎片叹气。
这能力像一种恶毒的诅咒,让我提前知晓不幸,却无力改变。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贯穿了我的整个童年和青春期。我变得愈发谨慎、胆小,不敢与人深交,生怕从左眼里看到关于他们的、我不愿见到的未来。
高考那年,左眼给了我一个极其清晰的画面:我坐在一个陌生的大学教室里,窗外是南方特有的茂密榕树。画面一闪而过,却让我心跳加速。那是与我志愿表上所有北方院校截然不同的景象。鬼使神差地,我偷偷修改了第一志愿,填了一所南方的大学。
录取通知书到来时,父母既惊讶又担忧,惊讶于我的“超常发挥”,担忧于我要远行。只有我知道,我只是顺从了左眼看到的那一抹绿色。我想逃离这个灰白的城市,逃离这种被预知束缚的窒息感。
2 预见他的瞬间
大学生活,并未完全如左眼预示的那般美好。南方的榕树确实茂密,但潮湿闷热的天气、陌生的方言、以及与新同学之间的隔阂,都让我感到不适。我依旧独来独往,像一座孤岛。
大二的一个傍晚,我在图书馆顶楼的天台背单词。夕阳将天空染成橘红色,远处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我闭上疲惫的双眼,试图屏蔽右眼现实的烦扰。就在这时,左眼猛地一阵刺痛,一幅画面强行涌入——
那是一个灯光柔和的房间,似乎是某个人的书房。一个穿着浅灰色毛衣的男人背对着我,正踮着脚,试图将一本书塞到书架的最高层。他的动作有些笨拙,袖子挽起,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然后,他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极其干净、温和的脸。鼻梁很高,嘴唇的弧度很好看,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睛,像浸在泉水里的墨玉,含着浅浅的笑意,仿佛落满了星光。他看向“我”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稔和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