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专卖残本散页的摊位前,我停下了脚步。摊主是个戴老花镜的老者,正就着日光仔细修补一本破旧的《水浒传》。
“有乾隆前后的开化纸吗?最好是散页或者残本。”我问。
老者抬头,从眼镜上方打量我片刻。“顾先生?好久不见您来了。”
我认出他是曾给我父亲供过纸的张老师傅。“是,最近接了个修复活儿。”
他在摊位下的木箱里翻找片刻,取出几叠泛黄的纸张。“这些是前阵子收来的,您看看合不合适。”
我正在仔细比对纸张的质地和颜色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真巧,顾先生。”
我转身,看见沈未晞站在不远处。她今天穿着一件靛蓝色的扎染长裙,头发编成一股松松的麻花辫垂在肩侧,与旧书市的氛围意外地和谐。
“沈小姐。”我点头致意,注意到她手中拿着一本薄薄的诗集。
她走近,目光落在我手中的开化纸上。“修复进展如何?”
“正在找匹配的补纸。”我简洁地回答,不想透露太多。
张老师傅好奇地看着我们。“这位是...”
“客户。”我抢在沈未晞前面回答。
沈未晞的唇角微微上扬,似乎觉得我的防备很有趣。她转向摊位,目光在那些旧书间流转。“这里的书真有年代感。”
“都是些没人要的老东西喽。”张老师傅笑道,“现在的年轻人,谁还看纸质书啊。”
沈未晞的手指轻轻抚过一摞线装书的书脊,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摸什么易碎的珍宝。“每一本书都曾被人珍爱过,不是吗?即使现在被遗忘,也依然藏着过去的故事。”
我注意到她的用词——“藏着过去的故事”。这让我再次想起那本《诗经》中的批注和照片。
选好纸张,我付了钱,将纸张仔细包好放入挎包。沈未晞仍在摊位前流连,似乎对一本关于地方民俗的旧册子产生了兴趣。
“你要去其他地方看看吗?”她忽然问我,眼神中带着某种期待。
我本该直接回工作室,但某种莫名的冲动让我点了点头。
我们并肩走在旧书市的狭窄通道间,阳光透过梧桐树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漂浮着纸屑和尘埃,在光线中如金粉般旋转。沈未晞偶尔停下脚步,翻阅感兴趣的书籍,有时会低声念出某段文字。
她的声音很好听,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感,像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话剧演员。
在一个专卖老照片和明信片的摊位前,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摊位上摆着许多黑白照片,大多是这座城市的旧景。
“你看。”她拿起一张照片,声音有些异样。
我凑过去看。照片上是一排老式宅院,门前站着几个模糊的人影。最引人注目的是宅院门楣上的装饰——与我手中那枚铜钥匙上的纹样惊人相似。
“这是哪里?”我问摊主。
摊主瞥了一眼:“城南老宅区,二十多年前拍的啦。后来那场大火,烧了一大片,现在都改建了。”
沈未晞的手指微微颤抖,照片在她指间窸窣作响。“大火...”
“是啊,那年夏天特别干燥,起火后烧了一整夜。”摊主没注意到她的异常,自顾自地说着,“听说有好几家人没跑出来,惨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