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离开现场。”他看着我,用那种职业训练过的温柔命令。
“请问……她在里面吗?”我几乎是哀求着说。
“先不要进去,等我们检查。”他说。
于是我们站在走廊里,像被时间挤压的橙子,等待核查的汁液滴落。楼上的邻居被叫来围观,目光里带着不易言说的兴奋与恐惧。有人提议打碎门,有人建议破窗。我察觉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可怖的欲望——那是人类面对未知时的集体胃口,想要把一切未知吞下为己。
破门的动作最终是谨慎而机械的。警员用专业工具解开门锁,门吱呀一声打开,像一张总是咳嗽的嘴。屋内的光亮被强行投射进去。灯光照见的第一样东西便是——顾音,斜躺在地板上,她的头搭在茶几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放大得仿佛装了夜。她身边有一只碎口的茶杯,杯内的液体颜色深沉,像沉淀下的墨。她的唇边有血,血沿着下颚涌出几滴,凝成黑色的痕。
房间是锁在里面的,窗户有铁栅,窗户外是落地玻璃的后阳台,阳台的门上有上锁,并无强外力的痕迹。门把上的灰尘完整地延续着,没有外来者踩踏的痕迹。门内的房间安静得不真实,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吸进了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警员们开始记录,封存,展开。现场的第一份报告写得极简:封闭房间,一名女性昏迷/死亡疑似。室内无明显打斗痕迹,门从内侧上锁。
这份报告在我的心上又刻下一行新的裂纹:封闭。这是密室,是“不能开”的房间。
我被请去做笔录。坐在警局的冷凳上,我的手还发抖,一遍遍把那晚的细节重复,但我总抓不住那条线:睡前与醒来之间的空白像被人用刀剪过。
我承认自己那晚喝了点酒,也吃了安眠药——只是为了压住焦虑,不是为了忘记某个具体的人。
我答不上来我把多少东西记住,多少细节只是记忆的残影。
笔录里充斥着无力感。我看见自己的签名像个陌生人的拷贝,人们在背后窃窃私语,说:“她一直很安静,似乎在隐藏什么。”
我听见一个词在空气里重复:嫌疑。嫌疑像蒸汽飘过,把我的脸模糊成水彩画。
第二天,新闻开始有了味道。有人用“室友之谜”来做标题,社交媒体上各式版本并存:有的说是误杀,有的说是感情纠纷。有人在评论区贴出我们合租的合影,下面是冷嘲热讽。他们用键盘作为放大镜,把我在照片里的微笑解读成证据。
面对外界的放大,我感到自己逐渐透明,像被人抽走了颜色与温度。
事情在监控里找到第一个破绽:凌晨零点到一点整栋楼的监控失去了记录,录像断裂成一段空白。技术检验组的少年笑着说这很“巧合”,但没人再相信巧合。
断点的长短精确到分钟,像一个钟表匠刻意拔掉的一根针。有人开始把密室的概念与录像缺口合并,把这场事件构建成一出“有人进来又出去”的戏码。
我开始怀疑自己。那种怀疑不是来自他人的指控,而是从内心慢慢生成的。
睡眠药会有副作用,会出现黑片,记忆会被截断。有人教过我如何分辨真真假假:把情绪当成证据往往是一种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