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住的房间
午夜的钟敲了三下,就像被人掰断骨节发出的声音。
我在噩梦里惊醒,手还死死攥着被角。心口是一阵空空的回音,像被人掏出了一块心。
寝室里暗得像水底,隔壁的门紧闭着,走廊的灯也不亮。我摸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凌晨一点零八分。
房门被锁住了。
这种简单的陈述仿佛能把时间撬开——门锁从里面扣上,门缝里还有指甲的细碎划痕,像有人在里面抵抗过。我揉了揉眼睛,走廊里静得令人发疯,每走一步都会听见自己鞋底像敲击木头一样的回声。门上贴了一张黄色的纸条:不要进,字是歪斜的,像是被一只慌张的手写的。
我记得那晚我们就睡在同一片屋檐下——三人合租的旧洋房,楼梯吱嘎,夏夜的风总爱钻进窗户。
顾音睡在对面,她的呼吸向来安稳,像机器一样有规律。我记得我给她盖了被子,记得她翻了个身,说“晚安”。之后其他的细节都像被水冲走了。
门上贴着“不要进”,但我还是想进去。也许是直觉,也许是忐忑的好奇心驱使着我。
手伸过去,指尖刚碰到门把,门里传来一声闷响,像气球破裂的声音。接着便是另一种声音——一个人干咳,声音微弱而断续。
我跌退两步,扶着墙,心像被钉了钉子。隔壁房门那一侧,是厨房的昏黄灯光,门口有我们共同的鞋架,鞋子整整齐齐,我甚至能看见顾音那双花布拖鞋。
这异常平和的画面反衬出门后的索然无声,使我更想要知道门后发生了什么。
最终我敲了门,敲了三下。我叫她的名字:“顾音?”声音被夜吞没,但门里又传出她那种听不见的嗤笑,笑声里夹杂着泪:“别开,别开门。”
那句话像刀。我又低声问:“你怎么了?音,你在里面吗?”
门后沉默了很久,然后是沉闷的脚步声,像有人在地板上慢慢移动。接着是一阵锁钮被拧动但没有打开的声音。隔壁的窗口也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风被挡在外面。整座房子都像陷入了一个泡,同呼吸的世界和另一端封闭的房间被薄薄的玻璃隔开。
最终,我拨打了110。电话那头的人声音冷静:“请不要擅自开门,已接警,巡逻中。” 我挂了电话,等了几分钟。那几个等待的分钟里,我在走廊里踱来踱去,腮帮子抽搐。我想起了我们合租的那些夜:有人做饭,有人抽烟,有人半夜哭着说不想毕业。我们是彼此的证人,但现在的我们连互为证人的资格都被一个黄纸条剥夺了。
一小时前,寝室灯光还温柔,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微波炉咔嚓作响。
现在,现实像断片了。我不敢把这个情况告诉楼下的其他住户——我怕惊动他们,也怕在别人的声音里把真相稀释成传言。
于是我坐在门口,像被判了死刑却还没知道死因似的。时间像在解冻,滴答滴答地溶成水。
警察来了,制服上的徽章反光像星。两个青年警员一前一后,动作熟练。他们没有急于破门,而是先把门框和门缝拍了照片,像做艺廊作品的纪录。
随后,他们在门外铺上白布,做了个性格化的圆圈。那一刻的仪式感把我吓到。警员李赫是个严肃的男人,三十岁上下,眼眶有点凹,像常年没睡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