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开始尝试回溯:那晚我有没有离开过床?有没有半夜走过走廊?我记忆里的我最后一次画面是顾音躺下,那套画面在我脑中重复了千遍,像旧电影带。

在某个镜头里,我看见一个模糊的自己,走过走廊,然后走回床边,手里空空如也。那是梦吗?还是回忆?

调查的主导人是李赫,他是一个不苟言笑的男人,戴着金属边眼镜,有着侦探小说里那种干净的逻辑。他问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在从我体内抽取胶片,试图把胶片拼成一部能放映的电影。

“你最近有没有和顾音争吵?有没有人知道你们的矛盾?”他问。

“没有,我们没什么矛盾。”我回答。话像薄冰,刚欲张开便破。

“你服用了什么药物?酒精?”他的笔记本上写下这一行字,字迹冷静。

“安眠药,普通的。”我说,“我在睡前吃了两片,就像平常一样。”

“有可能出现睡行症状。”他头也不抬地说,“有人会在半夜起床,像没醒一样行动。那种情况有时会造成意外。不过这还只是理论,我们需要更多证据。”

他说得对,理论可以被砌成结构,但结构之下还得有砖石。我开始去回看那段零碎记忆,像试图在破碎玻璃中接出一个完整的反光。

日子像被砂子研磨得越发干涩。身边的人对我或怜或疑,而我逐渐感觉到一种奇怪的自我分裂。

有时在镜子前,我会发现自己的眼神里像藏了两个我:一个是恐慌的证人,一个是可能的行为者。

我在夜里想象自己走进房间,看到顾音倒下,杯中是深色液体,我用被单给她捂住鼻口,听着那种平稳被夺去的声音。

这样的想象令我恶心,但更可怕的是——我无法确定那只是想象。

侦探与我之间的关系渐渐变得复杂。李赫是职业侦探,他的眼光很敏锐,会在对话的剪影里抓到泄露的端倪。

一次他把我约到警局外的小餐馆,桌上是一碗热汤,汤面冒着淡淡的蒸汽。“苏小姐,”他放下勺子,“你要知道,这样的案件里,最危险的人往往不是外来者,而是熟悉的人。熟悉会让人松懈,也会在关键时刻让你被利用。”

他的声音像敲门,敲进我的深层记忆。我问他:“你怀疑我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眼睛像没有把舌头的猫,温而冷,“我不能在没有证据前下结论。我的工作是收集证据,检验所有可能。但从专业角度讲,你的情况需要更多检查。有没有做睡眠监测?有没有做血液酒精和药物残留检测?”

我做了检测,结果显示血液里确实含有安眠药的代谢产物,但含量不足以致死,也不足以解释为致人死亡的主要原因。尸检报告显示顾音体内并无致命毒物,死亡的推断是——窒息或心脏骤停。但封闭房间,未见外伤,尸体表面没有斗争的痕迹。窗台的灰尘也完整,门把上没有异常指纹。每一项数据都像把谜团重新打磨成更难穿透的钻石。

媒体的嗅觉像蜂群。我们的名字在小范围被议论。

有人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出精心策划的表演,为了吸引关注,或是为了隐藏更大的某件事。这些声音像噪音,混在刺耳的日常里。但不管外面如何喧嚣,最致命的还是我对自己记忆的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