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不用,您坐着歇会儿,我手速快,一会儿就弄完了。”阿娟朝我笑了笑,那笑容客气而疏离,转身又扎进了厨房。
我就坐在客厅的旧沙发上,看着她的身影来回穿梭,却始终找不到插手的机会。我这儿媳,做事是真利索,可这份利索背后,是多少被迫练就的辛劳?
“妈,我们走了,您也早点回去,今天预报有雨,记得带伞。”阿娟拉着孙子,匆匆交代一句,便消失在了楼道里。
“哎,路上慢点。”我站在门口,没有应答她催我回去的话。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我才轻轻关上门。
“咔哒”一声,世界骤然安静下来。这套不算宽敞的三居室,此刻只剩下我一个人。
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窃喜和解放感的情绪,像藤蔓一样悄悄爬满心头。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残留着早餐的烟火气,还有阿娟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与我家那股陈年老屋的沉闷气息截然不同。
我如往常一样,开始了我的“例行公事”。先从客厅收拾起,将散落的玩具归位,擦掉桌上的油渍。然后,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向儿子儿媳的卧室。
我知道这不对。每次踏入这个私密空间,内心总有个声音在谴责我,像个不光彩的窥探者。但另一种更强烈的冲动驱使着我——只有在这里,在我细致地擦拭他们的床头柜,抚平床单的褶皱,甚至鬼使神差地拉开衣柜,触摸那些柔软衣差的瞬间,我才能呼吸到一种名为“自由”的空气。
手指拂过阿娟挂着的连衣裙,我能想象她穿上的样子;看到床头柜上并排放着的两人合影,我会默默端详片刻;有时,我会下意识地翻看枕头底下,或拉开抽屉的缝隙,并非真想发现什么惊天秘密,而是渴望通过触摸这些沾染着他们生活气息的物件,来短暂地逃离那个被老头子呼来喝去、连风扇大小都要被严格规定的世界。这里没有“老婆子,倒水”,没有震耳的鼾声,没有永无止境的挑剔和抱怨。这个属于年轻人的角落,这几平方米的空间,此刻诡异地成为了我精神的避难所。
“好像……也没什么新东西。”我轻声嘀咕着,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又混杂着安心。将略显凌乱的衣柜重新整理好,抹去我动过的痕迹,我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瘫坐在客厅沙发上,我从那个洗得发白的旧布袋里掏出蒲扇,慢悠悠地扇着风。每天儿子一家出门后的这段时光,是我从琐碎压抑的晚年生活里,偷偷为自己窃取的珍宝。在这里,我不是谁的妻子,不是谁的婆婆,我只是一个无人打扰的、短暂拥有自己时间的老人。
磨蹭到快十点,我才不得不起身离开——还得赶回去给老头子准备午饭,晚了,又免不了一顿唠叨。
果然,老头子已经坐在餐桌边,面前摆着小酒壶,正笑嘻嘻地数着刚取回来的钱,手指蘸着唾沫,一张张反复摩挲。“老婆子,回来啦?钱收好喽,这都是给咱大孙子攒的老婆本,可不能乱花。”他呷一口酒,眯着眼看着电视里的戏曲节目,筷子在菜盘里挑挑拣拣。
我沉默地把带回来的菜拿进厨房,开始忙碌。午饭后,我躺回自己那张硬板床上,疲惫很快带来了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