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道了谢,目光却不由瞟向他对面空着的工位。那是张老师的座位,他请了长病假。据说因长期失眠焦虑,导致严重神经衰弱。同事们谈起时,语气惋惜又带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脑子出了问题」,这标签一旦贴上,你就成了需要小心对待的异类。
我会不会是下一个张老师?念头令我背脊发凉。
「陈老师,脸色不太好啊,」老王关切道,「是不是太累了?沈老师还好吧?」
「没事,她很好。」我几乎条件反射地回答,挤出一个熟练的笑,「可能就是没睡好。」
「你们年轻人也要注意身体。对了,下周校庆要整理历年优秀教师档案,你心思细,帮我去校史馆找找九十年代末到二十一世纪初的资料吧,有些可能堆在仓库里。」
校史馆仓库?我心里一动。那里堆满积压旧物,或许……也有关于周铭的被遗忘的线索?
「好,没问题。」我压下激动,平静应下。
整个下午,我都心神不宁。讲到「秦始皇焚书坑儒」时,竟恍惚看见沈静温柔的脸在火光后若隐若现。学生疑惑地看着我,我赶忙收敛心神。
下班铃一响,我第一个冲出办公室。绕道去了我和沈静的母校。学校变化很大,新楼林立,但我凭着模糊记忆,找到曾经的摄影协会活动室所在的老楼。
活动室已改成学生会办公室。我在走廊踱步,希望能觅得一点往日痕迹。公告栏贴满崭新海报。在一角,我看见一张泛黄、被覆盖大半的旧名单,似是多年前的社团登记表。
心跳骤然加速。我小心撕开覆盖的新海报一角,借着昏暗灯光,用手指一行行往下找。
陈远……李波……找到了!周铭!
他的名字,清晰地印在泛黄的纸上!旁边还有联系方式,一个早已停用的寻呼机号。
他不是我的幻想!他真实存在过!
巨大喜悦与更深恐惧同时攫住我。喜悦是因我的理智得以验证;恐惧是因沈静为何坚决否认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我激动地掏出手机想拍下。然而快门按下瞬间,一只修长的手伸来,轻轻按住我的手机。
我猛回头。
是沈静。她站在身后,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悲伤与担忧的神情。
「阿远,」她声音很轻,带着疲惫,「你怎么来这儿了?打你电话不接,担心死了,猜你可能会来……果然。」
「静静,你看!」我顾不上她为何突然出现,指着名单上周铭的名字,「周铭!他是真实存在的!就在这名单上!」
沈静目光扫过名单,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更深的怜悯。她轻叹一声,从包里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展开递到我面前。
那是一份复印的诊断证明。日期是几个月前,医生签名潦草,但诊断结论清晰刺眼:创伤后应激障碍,伴有严重记忆混乱与现实解体症状。建议事项写着:避免接触可能引发创伤记忆的人事物,家属应协助营造稳定、安全的康复环境。
「阿远,」沈静的声音温柔如羽毛,却重重压在我心上,「这份名单,是你生病初期自己偷偷跑来修改的。你固执地认为有这个人,甚至……篡改了很多公共记录。医生说过,这是你病症的表现。你看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