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
他花了整整十年。
从一个连下学期学费都凑不齐,被迫从法学院退学的穷学生,一步步爬到今天这个被无数人仰望的位置。
林逸喜欢他这张脸,更喜欢他用这张脸摆出温顺又听话的表情。
一件挂在墙上最耀眼,也最省心的艺术品。
他只需要定期接受主人的检阅和擦拭,就能维持光鲜。
他一直做得很好。
他学会在酒桌上,对着那些肠肥脑满、眼神黏腻的“朋友”们举杯,任由昂贵的酒精灼烧食道,胃里翻江倒海,脸上依旧能挂着恰到好处的、谦逊的笑。
他学会对这个行业里那些摆不上台面的肮脏交易闭上眼,转过身,就能在镜头前继续扮演不染尘埃的纯粹。
他曾以为,这就是成熟。
是踏入成人世界,必须付出的代价。
可现在,那个笑起来眼睛里有光的年轻人,变成了一张A-4纸上,冷冰冰的几行黑字。
江辰缓缓撑着沙发扶手站起身,一步步走到吧台,给自己也倒了杯水。
他没有放冰,只是把透明的玻璃杯注满,直到水面微微鼓起一个饱满的弧度,才停下。
“宁姐,”
他没有看她,目光落在杯中晃动的水面上,“你说的那把火,会烧掉很多东西,我知道。但如果每个人都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都选择往后退,那这个世界,最后就只剩下烧完的灰了。”
他的声音很平,没有一丝波澜。
“我不是怕火。我怕的是,有一天我照镜子,发现里面站着的那个人,我自己都不认识了。”
陈彦宁盯着他,足足有半分钟。
她脸上那种职业性的、紧绷的戒备,像是被凿开了一道裂缝,慢慢垮塌,露出底下的无奈,最后,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
她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抽走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和伪装。
她没再说话,转身从手包里拿出平板电脑,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屏幕的光映着她紧锁的眉头。
“知道了。”
她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没有感情、只讲效率的语调,“我现在开始准备公关预案,联系法务。你发之前,稿子,必须先给我看。”
她没有再劝一个字。
她选择站在他身边,等着那场注定要来的风暴。
江辰点了下头,走到沙发边,捡起被他扔掉的手机。
解锁,打开微博。
编辑框里一片空白,光标在安静地闪烁。
他想了想,打下十三个字。
【我不认为是意外。我会追究到底。】
没有表情,没有标签,甚至连个句号都没有。
发送。
手机屏幕还没来得及暗下去,就开始疯狂地嗡嗡震动。
无数个电话和消息提示争先恐后地挤爆了小小的通知栏。
陈彦宁的,公司的,品牌方的……
他看都没看,直接划开侧边,按下了静音键。
世界清净了。
不到十分钟,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固执地、一遍遍地打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