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去找周清月。她被大队书记安排在村里最好的砖瓦房里,屋里烧着炭盆,暖烘烘的。她穿着柔软的毛衣,正在给我剥橘子,动作优雅得像画里的人。

“陈雪妹子,你别急。阿宴他……可能就是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静。”她把一瓣橘子递到我嘴边,语气温柔又疏离。

我没张嘴,只觉得那橘子的酸气,已经从鼻尖钻到了心里。

“他去哪了?”我问。

周清月叹了口气,眼神飘向窗外:“当年我们说好一起考大学,一起回城的。可他家里的信寄到后,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把所有书都烧了,说再也不回去了。是我对不起他,我先走了。”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割着我的心。

原来,他不是不想走,是不能走。

我从周清月那里出来,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村里的闲言碎语像苍蝇一样围着我。

“看见没,正主儿回来了,陈雪这下傻眼了吧?”

“还以为真能攀上城里人呢,啧啧,人家心里有人。”

“陆知青可真痴情,等了人家三年呢。”

每一个字,都像石头砸在我身上。我捂着耳朵,只想逃。

我找遍了所有他可能去的地方。后山他常去看书的石崖,村边他教孩子们认字的老槐树下,甚至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条冰河边。

都没有。

天越来越黑,我的心也越来越沉。

直到村里的二流子张三喝得醉醺醺地拦住我,他满嘴酒气,笑得不怀好意:“找陆知青啊?我瞧见他了,跟那个周清月,俩人去县城啦!还买了瓶好酒呢!”

酒。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

陆宴从不喝酒。他说过,他父亲就是个酒鬼,喝醉了就打他母亲,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酒。这是他为自己立下的戒律,五年了,滴酒未沾。

可他为了周清月,破戒了。

我疯了一样往县城跑。冬夜的冷风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找到他。

我不能让他为了一个已经离开他的人,毁了自己。

03

县城里唯一一家招待所,灯火通明。

我推开那扇虚掩的房门时,浓烈的酒精味混合着一股酸腐的气味扑面而来,呛得我一阵干呕。

房间里一片狼藉。陆宴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嘴里发着痛苦的呻吟。他的手死死地按着胃部,身下的地面上,一滩呕吐物秽浊不堪。

周清月蹲在他身边,穿着那件鲜红的呢子大衣,此刻却手足无措,急得直掉眼泪。

“阿宴,你别吓我!我们快去医院!”她想去扶他,却被陆宴一把推开。

他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固执地摇头。

看到我,周清月的眼泪掉得更凶了:“陈雪妹子,你快来劝劝他!他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我……我不知道他不能喝酒……”

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听起来委屈又无辜。

可我只觉得刺耳。

我没有看她,径直走到陆宴面前,蹲下身。他疼得浑身发抖,连眼睛都睁不开。我伸手探上他的额头,一片冰凉的冷汗。

“陆宴。”我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觉得可怕。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声音,紧闭的眼睫毛颤了颤,费力地睁开一条缝。看到是我,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慌乱,有愧疚,还有一丝……被撞破的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