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深没接话,目光落在她被人群挤乱的发梢上。

刚才拥抱时,他闻到她发间的茉莉香混着松节油的味道,像幅被阳光晒暖的画。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环住她的瞬间,脑子里那些关于矿山案的线索、关于证人的试探,全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 他只在意她会不会觉得不舒服,会不会像电梯里那样发抖,会不会…… 也和他一样,心跳快得不像话。

“去那边坐会儿?” 他指着休息区的长椅,那里能看见卢梓怡的背影,却离喧嚣远了些。

姜黎刚坐下,就看见白深从口袋里掏出颗糖,是草莓味的,糖纸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刚才……” 他想说点什么,却被自己的喉结滚动声打断 —— 这是他二十年来头一次,在谈判桌之外感到紧张。

他突然想起江轲泽说的 “动真格”。

以前他接近任何人,都像在下一盘棋,每一步都算好了得失。可面对姜黎,他算不准自己为什么会在意她帆布包上的挂坠,算不准为什么会记得她喜欢草莓味,更算不准刚才拥抱时,心里那阵铺天盖地的柔软,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糖给你。” 他把糖塞进她手里,指尖的温度烫得姜黎猛地缩回手。

糖纸在掌心硌出小小的棱角。姜黎看着白深别开的侧脸,阳光在他下颌线投出利落的阴影,却掩不住他耳尖泛起的红 —— 原来,再沉稳的人,心动时也会露馅。

而白深望着远处卢梓怡被粉丝围住的身影,终于承认:他找了二十年的,或许从来不是什么证人。

从画廊初见那晚,她耳后朱砂痣在雨云下灼烧他视网膜开始,从她指着《光》说 “少了点什么” 开始,他就已经在这场名为 “心动” 的意外里,彻底乱了阵脚。

————

回公司他联系了公司物业,将总部大楼的六部电梯全部换成了定制款透明轿厢。电梯运行时,能看见窗外流动的云影,下降时则能俯瞰楼下的喷泉广场,连玻璃内壁都贴着柔和的暖光条,驱散了所有逼仄的阴冷感。

公司的人都议论纷纷,说白总不知哪来的兴致,把电梯改成了 “观景台”。

只有白深自己知道,这样他就能来找自己了。

好像就这样的温柔,才能惹得姜黎这么喜欢,喜欢这个被他温柔改造过的世界,喜欢他把所有尖锐的棱角都磨平,把所有可能惊扰她的阴影都驱散,只留一片坦然而明亮的天地,让她可以安心地,一步步走出过去的阴霾。

(后文出现的所有姜黎乘坐的电梯,都是被白深改造完毕的)

白深指尖无意识划过手机屏幕,聊天界面停留在他和姜黎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是三天前他发的 “签售会结束早点休息”,而姜黎的回复是一个简单的句号。

那之后,便是一片空白。

会议室里的讨论声嗡嗡作响,他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投影仪上的季度报表数据清晰,可他眼前晃过的总是签售会那天的场景

—— 卢梓怡被读者围在中间笑靥如花,姜黎站在角落的阴影里,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手里攥着本画册,指尖泛白。

他走过去时,她抬头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像受惊的鹿。

“再抱一下?可以吗?” 他当时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或许是一开始的拥抱让他流连忘返,他真的好想再抱一下她。

白深闭了闭眼,指尖在膝盖上用力按了按。

他记得姜黎僵了一下,身体瞬间的紧绷像被触碰的含羞草,可她还是轻轻点了头。

他的手臂环住她后背时,能清晰感受到她肩胛骨的薄,还有那声几不可闻的吸气声。

拥抱只持续了三秒,他松开手时,她已经低下头,耳尖红得快要滴血,只说 “我去看看梓怡”,便匆匆融进人群。

从那天起,她就像人间蒸发了。

消息一直不回,他派去送画材的助理说,姜黎家的窗帘三天没拉开过,他也不敢给她打电话,毕竟现在无名无份的。

“白总?”

法务总监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白深抬眼,目光扫过会议室里十几张带着疑惑的脸,淡淡颔首:“继续。”

总监咽了口唾沫,刚要开口,白深的手机又震了震。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拿起手机,屏幕亮起,却是秘书的消息:“白总,您让物业换的电梯已经调试好了,以后您专属梯会多停留十秒,通风系统也加强了。”

他指尖顿了顿,回了个 “知道了”。

坐在对面的房予挑了挑眉,散会后故意落在最后,撞了撞他的胳膊:“换电梯?白大老板这是转性了?以前嫌电梯多等一秒都是浪费时间。”

白深没理他,径直走向办公室。

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高楼,这座城市的经济命脉几乎握在他掌心,可他现在连让一个姑娘回条消息都做不到。

手机又被他点开,聊天框里的空白刺得他眼睛疼。

他知道姜黎有幽闭症,他也特意向江轲泽了解了这方面的症状,大概就是怕封闭的空间,怕拥挤的人群,所以她几乎从不去人多的场合。

可签售会那天,她不仅仅的待在拥挤的场馆,自己还在那么多人面前抱了她 —— 或许她不是躲他,是那天的环境和那个拥抱,让她应激了。

“咚咚。” 敲门声响起,江轲泽抱着文件走进来,看到白深对着手机发呆,笑了:“房予说你开会魂游天外,我还不信。怎么,追姑娘追出焦虑症了?”

白深抬头,声音难得带了点沉郁:“她有幽闭症,签售会那天人太多,我还…… 抱了她。”

江轲泽了然,放下文件坐到他对面:“幽闭症患者对拥挤环境和近距离接触会格外敏感,可能不是故意躲你,是需要时间消化那天的应激反应。”

他顿了顿,补充道,“你换电梯,是怕她以后跟你走电梯不自在?”

白深没否认。

他这几天像疯了一样,开会时总想着她是不是又把自己关在画室,路过电梯会下意识算停留时间够不够她放松,连公司茶水间的排气扇都让物业检查了三遍。

“别急。”

江轲泽递给他一杯温水,“她是画家,对情绪的感知比常人敏锐。你与其在这儿懊恼,不如做点让她觉得‘安全’的事。比如……”

他指了指白深桌上那本姜黎的画册,“她画的那片向日葵花田,下周花期正盛。”

白深看着画册上金灿灿的向日葵,指尖终于不再紧绷。他拿起手机,没有再发消息,而是点开了地图,搜索离市区最近的向日葵花田。

空白对话框总有被填满的一天,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先为她铺一条足够安全的路。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手机屏幕上,映出他眼底难得的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