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凛冽寒冬终究过去。

贺子安体内的寒毒在江左耗尽家底的草药和他自身强悍的根基下,缓慢拔除,如同退潮般渐渐消退。

伤愈后,他重返内门,再次投入那近乎残酷的磨砺之中。

只是,杂役处角落里那个破铺位,似乎成了他默认的、受了重伤后才会回归的巢穴。

江左对此没啥意见。

反正他心态稳得很,好兄弟受伤照顾一下怎么了,至于别人怎么想,他也管不了,有种去跟贺子安battle吧。

贺子安不来,他乐得清闲,继续攒他的小箱子。

贺子安来了,他就按流程救治——人好了赶紧走,别耽误他攒养老钱。

至于胸口那块偶尔会微微发烫提醒他某人又受伤的双鱼佩?

哦,改造值附赠的小功能而已。

五年一次的宗门小比,是玄天宗内门盛事。

精英荟萃,新秀争锋,更是各峰长老考察弟子、决定资源倾斜的重要场合。

这样的大事,自然轮不到杂役。

但比试地点设在主峰巨大的演武场,外围允许杂役遥遥围观。

江左本着“有热闹不看白不看”的精神,也跟着其他杂役挤在主峰山脚下的人堆里,踮着脚,伸着脖子,努力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符文闪耀的高台。

高台上人影穿梭,剑气纵横,灵光爆裂,各种炫目的招式看得人眼花缭乱。

江左看得半懂不懂,只觉得好看,像凡间过年放的烟花。

直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飘然落于台上。

贺子安。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玄青色内门嫡传弟子锦袍,袍袖和衣襟处用银线绣着执法堂特有的冰纹图案,在阳光下流淌着内敛的光泽。

身姿挺拔如孤峰冷松,墨发一丝不苟地束在玉冠之下,愈发衬得面如冠玉,鼻梁挺拔,薄唇紧抿,眉眼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与锐利。

仅仅站在那里,一股无形的、慑人的冷冽气场便弥漫开来。

他的对手,是一位在执法堂成名已久、修为已达筑基后期的师兄!

越级挑战!

战斗一触即发!

没有试探,贺子安手中的湛蓝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冰冷的剑意如同海啸般席卷而出。

剑光不再是单纯的湛蓝,而是化作了深邃流动的幽蓝水波,每一剑挥出都带着涛声阵阵,仿佛引动了九天之上的寒潮。

他的剑法凌厉至极,没有丝毫花哨,每一招每一式都简洁、致命、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意。

快!狠!准!

那筑基后期的师兄显然没料到贺子安一上来就是如此狂暴的攻势,被打得节节败退,法宝灵光黯淡,护体罡气在极寒剑气下寸寸冻结!

台下观战的内门弟子们爆发出阵阵惊呼!

长老席上,几位长老的目光也充满了凝重与赞赏。

“好纯粹的水灵根!好凌厉的剑意!”

“此子心性之坚,剑道天赋之高,实属罕见!”

“凌霄师兄,恭喜了!” 连那位持拂尘的中年道长都忍不住向主位上依旧面无表情的凌霄真君道贺。

凌霄真君只微微颔首,目光依旧锁定在台上那个如同寒潭深渊般的身影上。

最终贺子安一剑破开对手最后一道防御,冰冷的剑尖稳稳停在对方喉前三寸!

剑气凝而不发,寒意刺骨!

胜负已分!

台下瞬间爆发出更热烈的喝彩与惊叹!

“贺师兄威武!”

“太强了!”

“执法堂后继有人啊!”

掌声雷动!

贺子安面无表情地收剑回鞘,对着长老席方向微微躬身行礼。

阳光落在他清俊绝伦却冰冷如霜的脸上,落在他象征着内门精英身份的玄青锦袍上,光芒耀眼,万众瞩目。

山脚下,挤在杂役堆里的江左,也踮着脚,跟着人群真心实意地拍了两下巴掌。

“啧,这小子,打架还挺好看…”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纯粹是出于围观热闹的客观评价。

帅是真的帅,强也是真的强。

不过也就看看热闹。

内门的风光,跟他一个杂役有什么关系?

他脑子里盘算的是:这个月杂役处的伙食好像更差了,是不是该把箱底那几块矿石找个机会卖掉换点肉干…

就在这时!

旁边不远处一个穿着内门普通弟子服饰、下巴微抬的年轻修士,似乎注意到了江左这个格格不入的杂役。

那人瞥见江左望着高台方向,还拍了巴掌,脸上顿时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和讥讽。

其实江左只是在发呆,纯粹凑热闹。

那人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江左和周围几个杂役耳中:

“呵,攀了高枝的泥腿子,也配在这喝彩?”

“真以为人家把你当回事了?不过是凌霄峰主座下天才弟子脚下的一块垫脚泥罢了!”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五灵根的废柴,杂役处的尘埃,也配仰望云端?”

刻薄的话语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周围的寂静里。

旁边的杂役们纷纷低下头,不敢出声。

江左眉头都没皱一下。

哦,说完了?

他根本懒得搭理这种莫名其妙的敌意。

攀高枝?他巴不得贺子安离他远点,省得老受伤让他耗费库存。

垫脚泥?随便吧。

废柴?尘埃?嗯…好像也没说错?

江左心态稳得一批。

他甚至还觉得这人说话挺费劲,有这功夫不如多啃个馒头。

他掏掏耳朵,准备换个视野好点的位置继续看热闹——台上的比试还没完呢。

就在江左准备挪步子的时候,

高台上,那个刚刚接受完万众瞩目和长老赞赏的冰冷身影,倏然动了!

他没有走向长老席,也没有走向执法堂同门祝贺的人群。

而是脚尖在白玉台面上一点,身形拔地而起,化作一道凌厉的冰蓝色流光!

迎着凛冽山风,无视了所有惊愕的目光,如同离弦之箭,精准无比地射向主峰山脚那片人头攒动、聚集着杂役和普通弟子的区域!

哗——!

人群瞬间哗然!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

台上的长老们微微蹙眉。

执法堂的弟子们一脸错愕。

山脚下的人群更是如同炸开了锅!

“贺师兄?!”

“他要去哪?”

冰蓝色的流光速度极快,眨眼即至!

众人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扑面而来,下意识地惊呼着潮水般向两旁退开!

硬生生在拥挤的人潮中空出了一小片空地!

空地中央,孤零零地站着手还揣在袖子里、脸上带着点被打断看热闹的茫然、还没反应过来的江左。

贺子安的身影稳稳落在江左面前,带起的劲风吹得江左额前乱发飞舞。

玄青色的锦袍在风中猎猎作响,周身冰冷的剑气尚未完全收敛,让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几分。

他那张清俊逼人、此刻却沉肃如水的脸,清晰地映入江左眼中。

也清晰地映入所有惊愕、好奇、不解、甚至带着一丝恐慌的围观者眼中。

江左眨巴眨巴眼,刚想问一句“你打完啦?下来干嘛?”

话还没出口——

贺子安在无数道惊愕到极致的目光注视下——

伸出手,极其自然地、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地,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象征着内门精英弟子身份、崭新光鲜、绣着执法堂冰纹的玄青色锦袍!

然后,手臂一扬!

带着他体温和凛冽寒意的锦袍,如同展开的旌旗,在所有人倒吸冷气的声音中,稳稳地、不容抗拒地披在了江左瘦削的肩上!

锦袍宽大,瞬间将江左那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粗布杂役服完全笼罩!

冰蚕丝的料子触感冰凉柔滑,其上流转的银线与内敛光华,与他格格不入,却又实实在在地覆盖了他满身的尘埃。

整个主峰山脚,死寂一片!

无数道目光死死钉在江左肩上那件刺眼的玄青锦袍上!

震惊!难以置信!

如同看到山巅雪莲坠入泥沼!

江左也懵了。

肩上温暖的重量和冰凉丝滑的触感让他脑子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想把袍子扯下来:“喂!你…”

贺子安的手却更快一步!

宽大的手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猛地按在了披在江左肩头的锦袍前襟处!

位置精准无比!

隔着柔滑的锦袍,死死按在了江左胸口,那里,贴身放着那块残缺的双鱼佩!

那只手按得极重!

仿佛要将那枚玉佩连同锦袍一起,烙印在江左的心口!

江左甚至能感受到他掌心薄茧的粗糙和那几乎穿透锦袍的冰冷体温!

贺子安低下头。

那双幽深冰冷的眸子,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着江左呆滞的脸。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了江左的瞳孔,直抵灵魂深处,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不容置疑的宣告和…占有!

仿佛在无声地质问:

我的东西,你敢摘?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彻底凝固。

山风呼啸,阳光刺眼。

锦袍上的冰纹暗光流淌。

江左肩上沉甸甸的,不仅是那件价值不菲的袍子。

还有贺子安那只按在心口、如同烙印般滚烫的手掌。

以及…周围无数道几乎要将他洞穿的、混杂着震惊、嫉妒、鄙夷和难以置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