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深吸一口气，排众而出。
他没有为自己做太多的辩解，只是对着朱元璋和那位出言的将领抱拳，声音沉稳。
“末将自知资历浅薄。然上位之命，重于泰山。军令如山，若有差池，末将愿领军法，万死不辞！”
陆离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隐含质疑的面孔，话锋一转，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锐气。
“至于能否胜任，空口无凭。军中自有规矩——以武论能！哪位将军若觉末将不配此位，陆伯言在此，愿以手中刀，讨教一二！”
“好！”那名虬髯将领本来就是火爆脾气，听到陆离这么说，直接大喝一声。
“陆将军爽快！某家乃邓愈帐下副将王猛！便来领教将军高招！请上位恩准！”
演武场上。
陆离与王猛相对而立。
王猛手持一柄沉重的开山钺，气势雄浑，明显是以力见长的猛将。
陆离则是紧握一柄军中制式长刀，身形挺拔，气息沉凝。
“陆将军，小心了！”
王猛低吼一声，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发怒的犀牛，开山钺带着沉闷的破风声，势大力沉地劈向陆离头顶！
这一钺，霸道无比，寻常将领绝对不敢硬接。
陆离瞳孔微缩，但他没有退避。
体内那股蛰伏的暖流瞬间被调动，精准地贯注于双臂、腰腿！
刹那间，力量、速度、反应提升到了极致！
他侧身进步，动作快如鬼魅，长刀贴着沉重的钺杆顺势一撩一引！
“铿！”
刺耳的金铁摩擦声响起！火星四溅！
王猛只觉得一股刁钻诡异的力量顺着钺杆传来，不仅卸掉了他大半力道，更带得他重心一偏，那势在必得的一击竟被轻巧引开！
王猛心中大骇，来不及变招，陆离的长刀已如毒蛇吐信，带着冰冷的寒光，刺向他持钺的手腕！
王猛本能地撒手后撤，险之又险地避开这一击。
开山钺“哐当”一声砸落在地，胜负已分！
场边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看得清楚，陆离胜在快！准！狠！
尤其是那瞬间爆发的身法和精准到毫巅的卸力引劲，绝非仅靠蛮力，而是融合了极高明的技巧与难以想象的身体掌控力！
这绝不是一个仅靠“献策”的幸运儿能拥有的实力！
王猛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着地上的开山钺，又看了看持刀而立、气息平稳的陆离。
最终抱拳，声音艰涩道：“陆将军……武艺高强！末将……服了！”
陆离收刀回礼：“王将军承让。”
这一战，干净利落。
所有质疑的目光，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化为了震惊与沉默。
蓝玉抱着手臂，眼神锐利地看着陆离，微微颔首。傅友德则沉默不语，仿佛若有所思。
然而，军中平衡，并非一场比武就能完全解决。
朱元璋的目光扫过全场，缓缓开口道。
“伯言之能，孤已见之。然先锋之职，干系重大，尤以冯帅一路，疑兵惑敌，更需老成持重，随机应变。”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冯胜身上，“冯卿，孤将陆伯言调归你麾下，任先锋。望你善加调遣，使其才尽其用！”
调令一出，殿内气氛又是一变。
徐达一路（主力牵制）的先锋依旧是蓝玉，李文忠一路（主力合击）的先锋依旧是傅友德，都是众望所归、功劳易显的位置。
而陆离，则被调到了冯胜的第三路——疑兵偏师。
朱元璋对军中反对的声音进行平衡，将陆离从最可能立功的“主力合击”先锋位置上挪开，放到了看似次要、风险却未必小的“疑兵”路上。
这样既安抚了部分将领的情绪，又未完全否定陆离的能力，只是让他换了个“更需要老成”的环境。
冯胜沉稳地出列领命：“末将领命！必不负上位重托！”
陆离心中思绪纷纭。
失落？几乎没有，他要的就是这一路。
这几年来，熟读明史的他已经对各个历史节点了如指掌。
这次战役，两路主力不能说没有分毫功劳，但也仅仅只是与北元拼了个旗鼓相当，只能算是中规中矩。
反倒是所有人都忽略了第三路，连战连胜，甚至把甘肃一带的元军肃清了。
但朱元璋的用意更深。冯胜一路疑兵，看似次要，实则机动性更强，变数更大。
朱元璋将他调过去，未必不是一种另类的考验和磨砺——在更复杂、更依赖临机应变的环境下，看他能否真正独当一面！
毕竟随着连年征战，那些和他一起打天下的老将大多有伤在身。
朱元璋需要为即将诞生的新王朝选几名后继之才，陆离是一个，但也不止他一个。
同时，将陆离暂时调离徐达的直接羽翼之下，也有平衡淮西内部关系的考量。
“末将遵命！”陆离压下心绪，抱拳领命，声音坚定。
无论在哪一路，先锋之位，他必须抓住！
这是北伐的起点，更是他封侯之路的第一步！
……
随着朱元璋的一锤定音，扯皮与争论平息。
接下来的日子里，庞大的战争机器全力开动。
粮秣辎重如流水般汇聚，兵甲战马嘶鸣不绝。
各营点将聚兵，厉兵秣马。
怀远将军府内，带着一丝离别的凝重。
沈芸默默地替陆离整理着行装，将亲手缝制的厚实冬衣一件件叠好。
两岁的陆承业不知什么是离别，咿咿呀呀地在父亲膝边玩耍，还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陆离腰间的刀穗。
陆离抱起儿子，小家伙咯咯笑着，用软嫩的脸蛋蹭着他的下巴。
看着沈芸忙碌的背影，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这两年，沈芸将府邸打理得井井有条，温婉娴静的她，从未让陆离为内宅分过心。
两人相濡以沫，其中的默契不必多说。
这个家，是他在这个时代难得的锚点。
“此去……凶险难测。”
陆离抱着儿子，走到沈芸身边，声音低沉。
“府中一切，辛苦夫人了。”
沈芸停下手中的动作，抬起头，眼中有泪光闪过，却在努力的维持平静。
“夫君保重自身。妾身与承业，在府中等夫君凯旋。”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更坚定。
“家中一切，将军勿念。妾身定当守好门户，教养承业。”
没有过多言语，只有沉甸甸的托付与承诺。
陆离将儿子轻轻交还给沈芸，又深深地看了她们母子一眼，转身拿起倚在墙边的长刀。
刀身冰凉，入手沉重。
体内的暖流似乎感应到主人的战意，微微流转。
冯胜一路，疑兵先锋。
虽然有未来之利，但前路仍然凶险暗藏。
可是陆离的封侯之志，豪门之门，绝对不在此刻停止！
陆离大步走出府门。
门外，亲兵已牵马等候。
应天城的上空，秋高气爽。
城外战旗猎猎，巨大的出征号角声，如同沉睡巨兽的咆哮，响彻云霄。
这一战宣告着汉家儿女北逐蒙元、定鼎天下的铁血征程，正式拉开帷幕！
大半个世纪过去，从崖山之役到如今，攻守异形了！
陆离翻身上马，最后回头望了一眼将军府紧闭的大门。
随即勒转马头，汇入向城外开拔的洪流之中。
马蹄踏碎秋日的落叶，奔向朔风凛冽、黄沙漫卷的北国疆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