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5年秋。
凛冽的北风卷着沙尘，如同无数细小的刀子，抽打着西出甘肃的明军。
冯字帅旗在风沙中猎猎作响，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索。
主帅冯胜端坐马上，脸色比铅灰色的天空还要阴沉。
甘肃，河西走廊的咽喉，此刻仍在北元残余势力及其附庸部落的实际控制之下。
冯胜所部，便是朱元璋北伐战略中那支没有具体战略目标的“疑兵”。
没有硬性的攻城略地指标，没有明确的合围主力的任务，只有一道宽泛的指令——“相机行事，惑敌耳目，策应中路”。
这对一位渴望在开国前夕建功立业的宿将而言，无异于一记闷棍。
“徐达出雁门，剑指和林，那是直捣黄龙！李文忠出居庸，迂回应昌，是要与徐达合击元庭心脏！而我们呢？”
冯胜的声音带着压抑和不满，对身旁并行的陆离抱怨道。
“在这鸟不拉屎的河西走廊晃荡！风吹日晒，徒增消耗，到头来能有什么收获？……唉！”
冯胜重重地叹了口气，后面的话没再说，但失落与不甘已经溢于言表。
陆离勒住马缰，任由风沙扑打在冰冷的铁甲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他十分理解冯胜的郁闷。
跟随主力，哪怕只是先锋，也有硬仗可打，斩将夺旗，功劳簿上浓墨重彩。
而在这偏师疑兵之中，最大的风险是徒劳无功，甚至可能因孤军深入遭遇不测。
“冯帅，”
陆离的声音透过风沙，清晰而沉稳。
“末将以为，上位的‘相机行事’四字，大有可为。”
冯胜侧目，看着这个年轻人。
陆离脸上没有半分颓唐，眼神反而亮得惊人，如同雪原上盯紧猎物的孤狼。
“甘肃虽非北元王庭所在，然此地控扼河西，连接西域，乃其西北屏障，更是其重要的财赋、战马来源之地！”
陆离手指划过苍茫的戈壁，
“您看这广袤之地，散布着多少依附北元的部落？多少替北元牧养战马、输送粮草的据点？多少盘踞关隘、劫掠商旅的散兵游勇？”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算计。
“徐帅、李帅的目标是北元的心脏，要打的是灭国之战。”
“而我们眼前的这些，是北元躯体上的筋肉血脉！斩断这些筋肉血脉，同样是在削弱北元！同样是在为中路大军减轻压力！更重要的是——”
陆离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铁血杀伐之气。
“这些散落的北元势力，便是我们现成的军功簿！”
“清剿一个部落，拔除一个据点，击溃一股游骑，斩获的首级、缴获的战马牛羊，哪一样不是实打实的功劳？积小胜为大功，何愁无功可立？”
冯胜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陆离的话像一把钥匙，撬动了他心中被失落掩盖的某个角落。
是啊，甘肃并非无人之境！
这里同样有敌人，而且是相对更容易对付的敌人！
虽然比不上直捣和林那般耀眼，但若能肃清河西，断绝北元西北臂助，同样是战略上的重大贡献！
功劳，是实实在在的。
他看着陆离年轻却异常坚定的侧脸，再想到他背后站着的那位如今已是北伐中军主帅、权势如日中天的徐达……
就算这小子捅出什么篓子，看在徐达的面子上，上面也总会兜着几分吧？
总比让这小子在自己眼皮底下无所事事、最后真落个“徒劳无功”的评价强。
让他出去闯闯，说不定真能搅动一番风云，自己也能跟着沾光。
心思辗转间，冯胜做出了决定。
他沉声道：“伯言言之有理！疑兵惑敌，亦需有所作为，方能显我大明军威！”
冯胜勒停战马，目光扫过身后肃立的军队，最终定格在陆离身上。
“本帅许你五千精骑！多为原甘肃卫所熟悉本地情形的边军精锐！”
“着你为前驱，向西探路！清剿沿途敢于顽抗之敌，扫荡元寇据点，务必打出我大明的威风！”
“遇敌则战，遇坚则避，一切由你临机决断！可能胜任？”
五千精骑！陆离心头一热。这几乎是冯胜能动用的所有机动力量的三分之一！
看来这位主帅是下了决心要赌一把了。
陆离立刻在马上抱拳，声音斩钉截铁：“末将领命！必不负冯帅所托！”
……
五千铁骑，如同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脱离了冯胜主力大军。
他们在陆离的率领下，一头扎进了甘肃行省西部更辽阔也更危险的戈壁与草原交界地带。
马蹄踏碎荒原的寂静，卷起滚滚烟尘。
陆离派出了数倍于常规的斥候，如同撒出去的网，严密监控着方圆数十里的风吹草动。
大脑则在调动原来历史中，这场战役的一切信息。开始默默制定下一步计划。
体内的那股奇异暖流，随着战意升腾而愈发活跃。
它在无声地流淌，滋养着陆离的筋骨，提升着他的五感。
风沙中细微的异响，远处地平线上模糊的黑点，空气中若有若无的牲畜气息……
这些常人难以捕捉的信息，在陆离被暖流加持的感官中变得格外清晰。
这并非神迹，而是将身体的潜能挖掘到了极致。
“报——！”
一骑快马朝陆离飞速奔来，座上的斥候滚鞍下马，语速极快的汇报道，
“禀将军！前方五十里，哈日陶勒盖（黑山头）山口附近，发现大批游牧部落迁徙踪迹！”
“牛羊马匹极多！有青壮骑兵护卫，约莫两千骑上下！看旗号服饰，是依附北元的鞑靼阿速部！”
“我等不敢声张，已留一队人马在监视。但大漠荒凉，难以隐蔽，其前哨随时可能发现我军斥候！”
哈日陶勒盖山口！
陆离脑中瞬间闪过出发前查阅的简陋舆图。
那是一个扼守交通要道的狭窄谷口，易守难攻。
阿速部显然是想据险而守，保护他们的部众和宝贵的牲畜。
“好！”
陆离眼中精光爆射，
“传令！全军加速！目标，哈日陶勒盖山口！”
“务必在其完全收缩入谷、构筑好防御之前咬住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