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七皇子府的书房,如今已彻底改了模样。
旧日的沉闷药味被清冽的梅香取代,窗棂大开,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进来,照亮一室。
曾经象征病弱与沉寂的玄色软榻换成了铺着雪白狐裘的宽榻,榻边的小几上,随意搁着一枚翠绿温润的龙纹扳指,旁边是一本摊开的……《江南漕运新考》。
谢忱斜倚在榻上,墨发未束,松松披在肩头,衬得一张脸愈发苍白俊美,只是那双眸子,亮得惊人,再无半分病气倦怠。
他手里拿着一支细如柳叶的描金笔,正对着铜镜,小心翼翼地……在自己眉上勾画。
动作笨拙,眉头紧锁,如临大敌。
姜栗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她脚步一顿,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底却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殿下这是……”她声音平淡,走到书案旁,拿起一份账簿翻看,“准备登台唱戏?”
谢忱手一抖,笔尖在眉尾拉出一道滑稽的长线。
他懊恼地“啧”了一声,放下笔,从铜镜里看向姜栗。
她今日穿了一身天水碧的常服,素雅清冷,发间只簪了一支白玉簪,越发显得脖颈修长,下颌线条利落。
“姜老板好眼力。”谢忱转过身,索性将那画歪的眉凑近她,唇角勾起熟悉的、带着点无赖的笑意,
“本王新学的‘闺阁之乐’,姜老板品鉴品鉴?画得可好?”
那一道歪斜的墨迹横在他原本清俊的眉骨上,配上他故作认真的表情,实在滑稽。
姜栗抬眼,目光在他眉间扫过,又落回账簿上,语气波澜不惊:“尚可。颇有……童趣。”
谢忱低笑出声,笑声清朗,带着劫后余生、卸下枷锁的畅快。
他伸手,不由分说地夺过姜栗手中的账簿扔到一旁,另一只手已握住了她执笔的手腕。
“姜老板此言差矣。”他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到铜镜前,将那只描眉笔塞进她手中,然后自己大剌剌地在绣墩上坐下,仰头看她,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期待与狡黠,“闺阁之乐,当是郎为卿画眉。
本王手拙,还请夫人……不吝赐教。”
他刻意咬重了“夫人”二字,带着试探,更带着不容置疑的亲昵。
姜栗握着那支微凉的笔,垂眸看着仰着脸、笑得像只偷腥狐狸的谢忱。
阳光落在他脸上,能看清他纤长的睫毛和眼底细碎的光。
那曾经布满阴霾算计的深潭,如今清澈见底,映着她的影子。
她没说话,只是微微俯身,一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固定住。指尖微凉,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
谢忱喉结微动,呼吸都放轻了几分,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清冷容颜。
姜栗凝神,笔尖蘸了少许青黛,动作稳而轻,沿着他原本的眉形,细细勾勒。她的神情专注,如同在处理最精密的账目,或是……最危险的机关。
微凉的笔尖扫过眉骨,带着羽毛般的痒意。谢忱只觉得一股奇异的暖流从她指尖接触的地方蔓延开,直抵心尖。
他看着她低垂的眼睫,看着她紧抿的、形状优美的唇线,看着她全神贯注只为描绘他眉眼的模样。
一种前所未有的、温软的满足感,如同春日融化的雪水,悄无声息地浸润了他干涸已久的心田。
不再是掠夺,不再是占有,而是……被珍视,被温柔以待的熨帖。
“好了。”姜栗直起身,放下笔。
谢忱迫不及待地看向铜镜。镜中人眉如墨画,斜飞入鬓,将他原本过于精致的五官衬出几分英挺凌厉,更显神采飞扬。
“妙极!”他抚掌大笑,眼中光彩熠熠,一把拉住姜栗的手,将她带到自己怀中,紧紧抱住,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带着闷闷的笑意和满足,“夫人好手艺!以后这画眉之责,非夫人莫属了!”
姜栗被他箍在怀里,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梅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她没有挣扎,只是安静地靠着他温热的胸膛,听着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
良久,她才淡淡开口,声音透过他的衣料传来,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无奈:“……无聊。”
谢忱却抱得更紧,笑声低沉而愉悦:“是挺无聊。不过……本王乐意。”他低头,在她发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
阳光透过窗棂,将相拥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墨香、梅香,还有一丝名为“岁月静好”的暖意。曾经的血腥、算计、冰冷的系统枷锁,似乎都在这琐碎的“无聊”里,化作了遥远的背景。
**番外二:并蒂莲开**
京郊,一处不起眼的温泉庄子。
月色溶溶,泉水氤氲着乳白色的雾气。姜栗整个人浸在温热的泉水中,只露出圆润的肩头和修长的脖颈,墨发如海藻般散开,闭着眼,长睫上挂着细小的水珠,神情是难得的放松与慵懒。
水波轻荡,有人悄无声息地滑入她身后的池中。
姜栗眼睫未动,只是放在池边的手,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一具温热的胸膛贴上了她的后背,手臂从后环住她纤细的腰肢,下巴搁在她光裸的肩窝。谢忱带着水汽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哑含笑:“夫人好享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姜栗依旧闭着眼,声音被水汽蒸腾得有些微哑:“殿下不请自来,是为贼。”
“偷香窃玉,本王认了。”谢忱低笑,环在她腰间的手收紧,将她更紧地嵌入怀中。温热的泉水包裹着两人,肌肤相贴,心跳相闻。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享受着这劫后余生、来之不易的宁静与亲密。
过了许久,他才从水中抬起一只手,指间捻着一方湿透的丝帕,正是那方曾被他把玩、绣着精致并蒂莲的帕子。
温泉水浸润下,那两朵莲花仿佛活了过来,相依相偎,开得正好。
“姜栗。”谢忱的声音在寂。
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还记得这个吗?”
姜栗终于睁开眼,侧头看向他手中湿透的帕子,月光落在他认真的脸上。
“当日用它做饵,引你入府。”谢忱看着她清亮的眸子,将帕子展开,覆在两人交叠的手上,“那时只想撕开你的伪装,看看皮囊下藏着什么。”
他顿了顿,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如今……”他声音更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姜栗心上,“我只想用它……系住你我。”
“这并蒂莲,”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而温柔,如同蕴藏着整个星河的夜空,“开在我心里了。姜栗,你跑不掉了。”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深情。只有一句“开在我心里了”,一句“你跑不掉了”,带着谢忱式的霸道与直白,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撼动人心。
姜栗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从敌人到囚徒,再到生死与共、如今却用最笨拙的方式诉说着真心的男人。
他眼底的星河里,清晰地映着她的模样。
心底那片冰封的湖,似乎终于被这温热的泉水、被这直白滚烫的话语彻底融化。一丝暖意悄然升起,顺着血脉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没有说话,只是反手,覆上了他握着帕子的手。指尖微凉,却带着坚定的力量。
温泉水滑,月华如练。
并蒂莲帕覆着交叠的手,如同一个无声的契约。
这一次,不是系统强迫的绑定。
是两颗同样骄傲、同样伤痕累累的灵魂,在挣脱所有枷锁后,心甘情愿的……彼此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