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的公寓位于城市边缘一栋老式建筑的顶层，远离市中心那些不断闪烁的心联网广告牌。清晨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百叶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条。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确认床头的物理闹钟——一台真正的机械装置，而不是那些会读取你睡眠数据的心联网智能设备。
"7点15分。"他自言自语，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起床后，莫凡习惯性地检查了公寓里的电子设备。三台老式显示器整齐地排列在木质工作台上，连接着一台没有无线功能的台式机。墙上挂着几幅实体照片，而不是数字相框。厨房里，一台二十年前生产的咖啡机正冒着热气——这是他花了大价钱从二手市场淘来的古董。
莫凡给自己倒了杯黑咖啡，端着它走到窗前。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整个城市逐渐苏醒的过程。远处，心联网的全息广告开始在城市上空流转，宣传着最新款的神经接口设备和虚拟体验。那些广告声称能让你"体验前所未有的真实感"，但莫凡知道那都是营销话术。
"虚假的真实。"他轻哼一声，转身走向工作台。
今天的工作是为一间小型印刷厂维护他们的订单管理系统。在这个几乎所有企业都依赖心联网云端服务的时代，仍有一些老派商家坚持使用本地化系统。莫凡就是为数不多还能维护这类系统的程序员之一。
他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敲击，屏幕上的代码行快速滚动。工作时，他习惯戴上那副老旧的防蓝光眼镜——不是智能眼镜，只是普通的镜片。眼镜腿有些松动，时不时需要他伸手扶正。
中午时分，门铃响了。莫凡皱了皱眉，他今天没有预约访客。透过猫眼，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笑脸。
"小雅？"他打开门，妹妹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两个外卖袋。
"惊喜！"莫小雅笑嘻嘻地挤进门，"知道你肯定又忘了吃饭。"
莫凡接过袋子，闻到里面飘出的食物香气。"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
"说了还叫惊喜吗？"小雅熟门熟路地走向厨房，找出碗碟，"而且你的通讯器又关机了吧？"
莫凡没有否认。他的确很少开启那个古老的功能手机，更不用说像其他人那样24小时在线了。
小雅比他小六岁，却已经完全融入了心联网时代。她今天戴着最新款的神经接口耳环，那小巧的设备能让她随时接入虚拟世界。莫凡注意到她的瞳孔偶尔会微微扩散，那是意识同时在现实和虚拟中切换的标志。
"你又在多任务处理。"他递给她一杯水。
"只是看看消息而已。"小雅接过水杯，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了几下，显然是在操作虚拟界面，"对了，下周有个新体验要上线，'深海遨游'，据说能模拟马里亚纳海沟的压强和光线变化，要不要一起去？"
莫凡摇头："你知道我不喜欢那些。"
"就一次嘛，"小雅咬着筷子，"真的很神奇，上次我体验了'珠峰日出'，那种寒冷和缺氧的感觉简直跟真的一模一样，但完全不会有危险。"
"正是因为没有危险才虚假。"莫凡夹起一块鸡肉，"真正的登山者要面对的是死亡威胁，那种肾上腺素和求生欲是模拟不来的。"
小雅撇撇嘴："你总是这么较真。大多数人只是想体验一下不同的生活，又不是真的要当登山家。"
兄妹俩的争论持续了整个午餐时间，但气氛并不紧张。这是他们之间常见的小争执，关于心联网的价值和风险。莫凡坚持认为过度依赖虚拟体验会让人失去对真实世界的感知和应对能力；小雅则认为心联网只是工具，关键在于如何使用。
"对了，"临走前，小雅在门口转身，"明天晚上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庆祝我通过中级虚拟设计师认证。"
莫凡点头："当然，几点？"
"七点，就在转角那家'老地方'，你不是嫌远的地方太吵嘛。"小雅眨眨眼，"说定了哦，别又关通讯器让我找不到人。"
"知道了。"莫凡无奈地笑笑。
送走妹妹后，莫凡回到工作台前，但思绪有些飘远。他想起小雅兴奋地描述虚拟体验时发亮的眼睛，那种纯粹的快乐让他不忍心过多批评。也许他确实太固执了？在这个几乎人人都接入心联网的时代，他的坚持更像是一种古怪的偏执。
傍晚，莫凡结束工作，决定出去走走。他戴上耳机——有线的那种——播放着存储在本地设备上的音乐，走向附近的公园。路上，他注意到几乎每个人都戴着某种神经接口设备，有些人的眼睛完全失去了焦点，显然完全沉浸在虚拟世界中。一个年轻人差点撞上电线杆，幸亏他的设备发出了警告震动。
公园里相对安静些。莫凡坐在长椅上，看着几个孩子在沙坑里玩耍——真正的玩耍，不是虚拟游戏。他们的父母站在不远处，大部分人的目光却停留在半空中，浏览着只有他们能看到的界面。
回到家，莫凡打开床头柜，取出一个尘封的盒子。里面是小雅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一套全新的神经接口设备，包装都没拆。他盯着它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了回去。
睡前，他习惯性地浏览一些技术论坛，主要是关于心联网早期不稳定性的研究报告。这些资料越来越难找了，大多数已被赛星集团从公共网络中移除。一份2003年的研究引起了他的注意，里面提到早期测试者报告的"感知混淆"现象，即无法区分虚拟和现实体验。
莫凡关掉屏幕，躺在床上。窗外，心联网广告的光影在城市上空流转，将变幻的色彩投射到他的天花板上。他想起小雅临走时快乐的笑容，和她约定明天的晚餐。一种说不清的不安掠过心头，但他很快将其归咎于自己对心联网的偏见。
"明天见，小雅。"他轻声说，然后关掉了床头的台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