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的机械铃声在清晨六点准时响起。莫凡伸手按掉它,睡眼惺忪地看了眼窗外——天刚蒙蒙亮。他比平时早起了一小时,因为昨晚睡前突然想到要给小雅准备她最爱吃的肉桂卷当早餐。
厨房里,面粉和黄油的气味渐渐弥漫开来。莫凡不常下厨,但妹妹的喜好他记得很清楚。去年生日时,小雅送他那套心联网设备时说过:"哥,你总得跟上时代啊。"而他只是笑笑,第二天却早起给她做了整整一盘肉桂卷。
面团在烤箱里膨胀的功夫,莫凡冲了个澡。温热的水流冲过肩膀,他想着今晚的约定。"老地方"是家开了二十年的小餐馆,老板拒绝安装任何心联网点餐系统,坚持用手写菜单。小雅总说那里"老土得可爱",却每次都陪他去。
七点十五分,肉桂卷出炉了。莫凡用锡纸包好还温热的糕点,放在餐桌上。他给自己倒了杯咖啡,看了眼墙上的老式挂钟。小雅通常七点半会来敲门,蹦蹦跳跳地抱怨他家的门铃太吵。
七点二十五分,莫凡收拾好餐具。
七点三十五分,他检查了门铃的电池——工作正常。
七点四十五分,咖啡已经凉了。
莫凡拿起那台很少使用的老式手机,拨了小雅的号码。漫长的等待音后,转入语音信箱。
"奇怪。"他皱眉,又拨了一次。同样的结果。
小雅从不迟到,更不会不接电话。即使是在心联网中沉浸得最深的时候,她的设备也会自动将紧急来电转接进去。莫凡放下手机,拿起钥匙和那包肉桂卷,决定去隔壁栋看看。
初秋的晨风带着凉意。莫凡快步穿过两栋楼之间的小花园,枯黄的落叶在脚下沙沙作响。小雅的公寓在三楼,窗户拉着窗帘,门口的地垫整齐地摆着。
敲门无人应答。莫凡从口袋里摸出备用钥匙——小雅坚持给他配的,说以防万一。"你总是不开通讯器,万一我出事怎么办?"她当时半开玩笑地说。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异常清晰。门开了,公寓里静悄悄的。
"小雅?"莫凡的声音在空荡的客厅里回荡。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餐桌上放着半杯已经分层的橙汁,旁边是咬了一口的吐司。卧室门虚掩着,里面没有动静。
莫凡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放下肉桂卷,轻手轻脚地推开卧室门。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血液瞬间凝固。
小雅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像纸。她的神经接口设备——那对漂亮的耳环——还戴在耳朵上,闪烁着微弱的蓝光。床单凌乱,仿佛经历了一番挣扎。最可怕的是她的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
"小雅!"莫凡冲到床边,手指颤抖地探向她的颈动脉。微弱的脉搏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她的皮肤摸起来冰凉潮湿。
他立刻拨打了急救电话,然后开始检查小雅的情况。神经接口耳环的指示灯显示它仍在运行,但小雅对任何外界刺激都没有反应。莫凡尝试轻轻取下耳环,但当他碰到它时,小雅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嘴唇微微颤抖,却没有醒来。
"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到。"莫凡握住妹妹冰冷的手,声音发紧。
等待的七分钟像七个小时那么长。莫凡盯着小雅的脸,注意到她眼皮下的眼球在快速转动,就像在做一场激烈的梦。她的呼吸浅而急促,偶尔会无意识地抽搐一下。
救护车的警笛声终于从远处传来。莫凡跑去开门,两名医护人员带着设备快步进入。
"什么时候发现她的?"年长的那位一边检查瞳孔一边问。
"大概二十分钟前。她一直没来我家,我过来找她..."
"有病史吗?"
"没有,她很健康。"
医护人员将小雅小心地转移到担架上。年轻的那个看了眼床头的神经接口设备充电座,又检查了小雅耳后的接口点。
"又是心联网事故?"他低声对同事说。
年长的医生表情严肃:"先送医院。先生,您是她..."
"我是她哥哥。"
"请跟我们一起走吧。"
在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中,莫凡紧盯着担架上的小雅。医护人员给她接上了氧气和监护设备,那些跳动的数字和线条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现实。
"什么是'又是心联网事故'?"他突然问道。
两名医护人员交换了一个眼神。年长的清了清嗓子:"最近几个月,我们接到过几例类似病例。健康年轻人突然陷入不明原因的昏迷,都是心联网深度用户。"
"几例是多少?"
"官方数据我不清楚,我经手的就有三例。"医生调整着输液速度,"但都跟您妹妹不一样,那些患者没有神经接口设备运行中的体征。"
莫凡看向小雅耳垂上那个小小的接口点——那里有一丝干涸的血迹,就像设备被强行拔除时造成的微创伤。但耳环明明还好好地戴着。
医院的白光刺眼。急诊室的医生迅速接手了小雅,莫凡被拦在帘子外面。他隐约听到"脑电图""神经抑制"之类的术语,然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终于走出来,摘下口罩:"您是她家属?"
"我是她哥哥。她怎么样?"
"生命体征稳定,但意识活动极度低下。"医生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我们暂时诊断为'深度意识休眠',具体机制还不明确。"
"能醒过来吗?"
"目前...没有确切的治疗方法。"医生谨慎地选择着措辞,"这类病例很罕见,通常与心联网异常有关。我们建议联系赛星集团的技术支持,他们可能有更专业的诊断设备。"
莫凡握紧了拳头:"所以你们治不了?"
"我们会维持她的生命体征,同时监测神经活动变化。"医生递给他一份表格,"需要您签一下这些入院文件。另外,如果可以的话,请提供她的心联网使用记录,可能对诊断有帮助。"
莫凡机械地签着文件,脑子里却回放着医生那句"与心联网异常有关"。小雅的耳环被他小心地收在口袋里,现在正隐隐发烫,仿佛有电流通过。
办完手续,他终于被允许进入病房。小雅躺在各种仪器中间,看起来比平时更小了。她的胸口在呼吸机的辅助下规律地起伏,但除此之外,就像一个精致的蜡像。
莫凡拉过椅子坐下,轻轻握住妹妹的手。她的指甲上还涂着昨天新买的淡蓝色指甲油,有一处涂出了边,是小雅一贯的马虎风格。
"我在这儿,"他低声说,"你会没事的。"
监护仪上的线条平稳地跳动着,发出规律的"滴滴"声。窗外,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照在病床边的地板上,形成一块明亮的光斑。莫凡盯着那块光斑,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生活就在这一个早晨,被彻底撕裂成了"之前"和"之后"。
他摸出口袋里的神经接口耳环,那小小的设备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医生说要联系赛星集团,但莫凡知道,他必须先弄清楚这东西对小雅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