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荧光灯发出轻微的嗡嗡声，莫凡盯着自己的倒影在窗玻璃上重叠又分开。三天了，小雅的状况没有丝毫变化。医生们来来去去，带着各种仪器和表格，却始终给不出一个确切的诊断。
"莫先生？"
莫凡猛地抬头。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医生站在面前，手里拿着平板电脑。
"我是神经科的林医生。能占用您几分钟吗？"
莫凡跟着医生走进一间小会议室。墙上的显示屏正播放着小雅的脑部扫描图像，那些彩色区域像某种抽象艺术。
"我们做了全面检查，"林医生调出几张对比图，"您妹妹的脑部活动模式非常...特殊。"
"特殊是什么意思？"
"普通昏迷患者的大脑活动会显著降低。"林医生指着屏幕，"但您妹妹的脑电波显示，她正处于类似REM睡眠的状态，而且强度异常高。就好像..."
"就好像她在做梦？"莫凡打断道。
"比做梦更复杂。"林医生推了推眼镜，"更像是她的意识正在经历某种完整的体验，只是我们无法探测到内容。"
莫凡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神经接口耳环，放在桌上："和这个有关吗？"
林医生谨慎地拿起设备检查："这是赛星集团最新款的'深度沉浸'系列，理论上不应该造成这种状况。"他停顿了一下，"不过..."
"不过什么？"
"最近三个月，我们医院收治了七例类似病例，都是心联网深度用户。"林医生压低声音，"但您是第一个带着设备来的家属。其他患者的设备都不见了。"
"不见了？"
"家属声称患者发病时根本没戴设备，但我们检测到他们脑部有神经接口特有的微创伤。"林医生滑动平板，调出一份加密文件，"这是内部报告，请不要外传。所有病例都被标记为'不明原因昏迷'，但私下里我们叫它'赛星综合症'。"
莫凡的指节在桌面上敲击："你们联系赛星集团了吗？"
"官方渠道沟通过，他们派技术团队来采集了数据，但没给出任何结论。"林医生苦笑，"只说是'极其罕见的个体差异反应'，建议我们'继续观察'。"
莫凡盯着小雅的脑部图像，那些闪烁的光点仿佛在嘲笑现代医学的无能。他想起三天前医护人员那句"又是心联网事故"，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有康复的病例吗？"
林医生的表情说明了一切："目前...没有。最长的患者已经昏迷五个月了。"
会议室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位护士探头进来："林医生，3号床患者脑电波出现异常波动！"
莫凡几乎是跳起来冲向病房。小雅的身体在病床上微微抽搐，监护仪上的线条变得剧烈起伏。几位医护人员已经围在床边，正在调整设备参数。
"小雅！"莫凡想冲过去，被一位护士拦住。
"请退后，医生需要空间！"
他只能站在隔离线外，看着医生们忙碌。小雅的眼皮快速颤动，嘴唇微微分开，似乎想说什么。莫凡注意到她的右手手指在轻微抽动，就像在操作某个看不见的界面。
"血压升高！"
"脑氧饱和度下降！"
"准备镇静剂！"
混乱持续了大约三分钟，然后一切又归于平静。小雅的身体松弛下来，监护仪恢复了规律的"滴滴"声。医生们交换着困惑的眼神，记录着数据。
"怎么回事？"莫凡问道。
主治医师摘下听诊器："短暂的大脑活动激增，原因不明。不过..."他犹豫了一下，"刚才的脑电图模式，很像是心联网深度用户在紧急断开连接时的反应。"
莫凡看向床头柜，那里放着小雅的神经接口耳环。它静静地躺在塑料托盘里，指示灯熄灭着。
"她没有连接任何设备。"一位护士小声说。
"我知道。"医生皱眉，"所以才更奇怪。"
探视时间结束的铃声响起。莫凡不得不离开病房，但临走前他注意到小雅的右手食指上有一个细小的红点，像是被针扎过的痕迹。他确信三天前那里什么都没有。
医院大厅里，莫凡坐在长椅上，打开笔记本电脑。他搜索"赛星综合症"，只找到几条模糊的论坛讨论，全都很快跳转到404页面。换成"心联网昏迷"，结果稍多一些——几个民间论坛上有家属寻找类似病例的帖子，但都缺乏细节，最后更新也都在数月前。
一个名为"神经接口受害者互助会"的加密链接引起了他的注意。点开后，页面要求输入邀请码。莫凡尝试了几个可能的组合，都无法进入。
"需要帮忙吗？"
莫凡抬头，一位穿着病号服的老人坐在对面，手里捧着一杯咖啡。
"你说什么？"
老人指了指莫凡的电脑屏幕："那个网站，需要特定患者的医疗编号才能注册。"他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我女儿是去年十一月出事的。"
莫凡合上笔记本，坐到老人旁边："您女儿也...？"
"深度昏迷，脑活动异常，所有医生都束手无策。"老人啜了一口咖啡，"她是个游戏设计师，测试新版本的心联网沉浸系统时突然倒下的。"
"赛星集团负责吗？"
老人冷笑："他们给了我一笔'人道主义援助金'，条件是签署保密协议。"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名片，"如果你真想调查，去找这个人。他曾经是赛星的安全工程师。"
名片上只有一个名字"陈远"和一串数字，没有职位或公司信息。
"他为什么离开赛星？"
"问得好。"老人站起身，准备离开，"据说他发现了一些不该发现的东西。"
莫凡把名片收好："您女儿...有好转吗？"
老人的背影僵了一下，没有回答，只是摆了摆手走向电梯。
天色已晚，医院的灯光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眼。莫凡回到病房外，透过小窗看着里面安静躺着的小雅。护士正在更换输液袋，动作轻柔而熟练。
他掏出手机，拨打了名片上的号码。响了六声后，转入语音信箱。一个机械女声说："请在提示音后留言。"
莫凡犹豫了一下，挂断了。有些事不适合在电话里说。
走廊尽头，一位穿着深色西装的男人正在和主治医师交谈。那人手里拿着平板电脑，胸前别着赛星集团的徽章。莫凡下意识地躲到转角处，观察着他们的互动。医生表情严肃地摇头，赛星员工则不断指向平板上的内容。
当那人转身离开时，莫凡看清了他的脸——面无表情，眼神锐利，更像保安主管而非技术人员。他快步跟上，保持距离，看着那人走进电梯。
电梯门关上前一秒，赛星员工突然抬头，目光直直地锁定了躲在柱子后的莫凡。那眼神让莫凡的后颈汗毛倒竖——不是意外对视的惊讶，而是早有预知的锁定。
电梯门关闭，数字开始下降。莫凡站在原地，感到一阵寒意。他回到病房，确认小雅一切平稳后，决定回家一趟拿些必需品。
走出医院大门时，他注意到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急诊入口附近，车窗贴着深色膜。莫凡假装系鞋带，用余光看到车内有人正在通电话，视线却一直盯着医院出口。
他绕到停车场另一端，从侧门离开。回家的路上，莫凡不断回头，确认没有尾巴。但那种被监视的感觉挥之不去，就像空气中飘着一根看不见的线，始终连在他背上。
公寓里一片漆黑。莫凡没有开灯，借着街灯的光亮收拾了几件衣物和小雅的洗漱用品。他特意带上了那台多年未用的旧笔记本——没有无线网卡，完全离线的型号。
临走前，他站在小雅的房间里，看着墙上贴满的设计草图和心联网活动海报。书桌上放着半杯已经发霉的橙汁，旁边是那本她最近在读的小说，书签夹在三分之二处。
莫凡拿起书，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一段用黄色荧光笔标记的文字跃入眼帘：
"当虚拟足够真实，真实反而成了另一种虚拟。"
他合上书，轻轻放回原处。窗外，那辆黑色轿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街对面。莫凡拉上窗帘，从后门溜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