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图书馆的玻璃穹顶，发出细密的哒哒声。莫凡坐在最角落的终端机前，屏幕的蓝光映在他三天没刮胡子的脸上。这台老式查询终端是全市少数几台没有接入心联网的公共设备，使用它需要特别申请，并出示身份证件。
"陈远..."莫凡低声念着，手指在键盘上敲击。
搜索结果寥寥无几。几条十年前的行业新闻提到这个名字，关联着"赛星集团安全工程师""神经接口协议共同设计者"等头衔。一张模糊的合影里，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一群工程师中间，面容被像素化得几乎无法辨认。
莫凡将照片保存到U盘，继续搜索。五年前的一则简短公告显示陈远"因个人原因离职"，之后便再无公开记录。他尝试了几个专业数据库，发现陈远名下的几项关键专利都在离职后悄然转移给了赛星集团。
"有意思。"莫凡眯起眼，注意到专利转让日期与老人提到的"女儿出事"时间相近。
图书馆的灯光突然闪烁了一下。莫凡警觉地回头，看到管理员正在更换走廊的灯泡。他松了口气，继续搜索"神经接口安全漏洞"的相关论文。大多数文件需要高级权限，但一篇被撤稿的预印本引起了他的注意。
《论意识同步协议中的潜在风险》——作者署名"CY"，发表在一个小众学术论坛，三天后因"数据不实"被撤下。文章摘要提到"长期深度沉浸可能导致神经可塑性异常"，但具体内容已无法查看。
莫凡记下论坛地址，清空浏览记录，取出U盘。雨下得更大了，他拉起外套的兜帽，走进水雾弥漫的街道。
城市另一端的老旧公寓楼没有电梯。莫凡爬上六楼，在生锈的616号门前停下。门缝里没有光线透出，门铃按钮积了一层灰。他敲了三下，停顿，再敲两下——老人告诉他的暗号。
没有回应。
莫凡正犹豫是否再试一次，门突然开了一条缝。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从黑暗中打量着他。
"谁介绍你来的？"沙哑的男声问道。
"医院。他女儿去年十一月出事的。"
门缝扩大了一些。莫凡看到一张憔悴的脸，胡子拉碴，眼窝深陷。陈远看起来比照片上老了二十岁。
"证明你不是他们的人。"
莫凡掏出小雅的神经接口耳环："我妹妹三天前昏迷的，设备还在运行，但没人知道她连着什么。"
陈远盯着耳环看了几秒，终于让开通道："进来吧，别开灯。"
公寓里堆满了电子设备和纸箱，唯一的光源是几台显示器的微光。陈远示意莫凡坐在一把堆满文件的椅子上，自己则蹲在一个打开的服务器机箱旁。
"让我看看那东西。"他伸出手。
莫凡递过耳环。陈远从工作台上拿起一个像是医用放大镜的设备，仔细检查耳环内侧。
"序列号被抹掉了，但电路板布局是新的。"他低声说，手指轻抚过耳环边缘的微型接口，"这不是市售版本。"
"什么意思？"
"市售的'深度沉浸'系列有安全限制，最长连续使用不超过八小时。"陈远放下放大镜，"这个被改装过，看这里的跳线，它绕过了强制断开机制。"
莫凡的胃部一阵紧缩："小雅不可能自己改装这个，她只是个普通用户。"
"当然不是她改的。"陈远冷笑，"这是测试版硬件，通常只给内部人员和签约开发者。"他转向一台显示器，调出几张电路图，"你妹妹是做什么的？"
"虚拟场景设计师，刚通过中级认证。"
陈远点点头，在键盘上敲了几下："最近有没有接什么特别项目？外包工作？测试邀请？"
莫凡想起小雅提到的新体验"深海遨游"："她说下周有个新体验要上线，想让我一起去试试。"
"名字？"
"好像是'深海遨游'什么的。"
陈远的手指僵在键盘上。他慢慢转过头，眼睛在显示器冷光下显得异常明亮："你确定是这个名字？"
"应该没错。怎么了？"
陈远没有回答，而是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调出一份标着"PROJECT D"的文档。莫凡看到页眉处的赛星集团标志，和红色的"绝密"字样。
"三个月前，我黑进了赛星的内网。"陈远的声音更沙哑了，"发现他们在测试一个叫'深海之门'的新协议，说是能实现'前所未有的意识沉浸度'。"
文档中的技术术语让莫凡眼花缭乱，但一段加粗的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测试组报告7例意识滞留现象，原因待查。项目继续推进，二期测试扩大至50人。"
"意识滞留？"莫凡指着那个词。
"就是醒不过来。"陈远关闭文档，"就像你妹妹，还有老李的女儿。"
莫凡的拳头无意识地握紧："这是谋杀。"
"不，是实验。"陈远打开另一个文件，显示出一张地图，"赛星在全市有六个秘密实验室，专门研究意识上传和神经重塑。'深海之门'只是冰山一角。"
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莫凡盯着地图上闪烁的红点，突然意识到自己卷入了一个远比想象中庞大的阴谋。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陈远从抽屉里取出一个U盘："因为我快死了。肺癌四期。"他苦笑，"而且...老李的女儿叫陈小雨，是我侄女。"
莫凡接过U盘，感觉它重若千钧。
"里面有我能收集的所有证据，还有一份名单。"陈远咳嗽起来，"十七个已知受害者，现在加上你妹妹是十八个。"
"警方呢？媒体呢？"
"都被赛星控制着。"陈远艰难地呼吸着，"他们每年给警察基金会捐几千万，主流媒体的母公司都是他们的合作伙伴。"
莫凡想起医院里那个西装男人冰冷的眼神："我今天可能被跟踪了。"
"当然。"陈远站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个背包，"他们监视所有受害者家属，尤其是像你这样会自己调查的。"他把背包递给莫凡，"里面有备用手机、加密通讯器和一些工具。别回家，别用银行卡，别连公共WiFi。"
莫凡接过背包，突然注意到墙上贴着一张照片——年轻的陈远和一个小女孩站在海边，两人笑得灿烂。女孩手里拿着一个贝壳，正是现在躺在医院里的小雅同龄。
"我该从哪里开始？"莫凡问。
陈远指向地图上最东边的红点："这个实验室负责'深海之门'的神经编码部分。如果能进去，也许能找到唤醒你妹妹的方法。"
"安保呢？"
"严密，但不是无懈可击。"陈远调出几张建筑平面图，"每周三晚上八点到九点，他们会换班，西侧监控有90秒盲区。"
莫凡仔细研究着图纸，记下每个细节。窗外的雨声中，隐约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
陈远突然僵住："他们来了。"
"谁？"
"赛星的安全团队。"陈远迅速关闭所有显示器，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手枪，"后门，快走！"
莫凡还没来得及反应，公寓门就被猛地撞开。三个黑衣人持枪闯入，激光瞄准点的红光照亮了昏暗的房间。
"别动！赛星安全！"
陈远推开莫凡，同时按下工作台上的某个按钮。所有电子设备同时发出刺耳的噪音，显示器上闪过乱码。黑衣人咒骂着冲过来，但陈远已经举起手枪。
"记住，东区实验室，周三换班！"他对莫凡喊道，然后扣动了扳机。
枪声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莫凡本能地扑向地板，滚到厨房区域。更多枪声响起，玻璃碎裂，电子设备爆炸的火花照亮了混战。
莫凡看到陈远倒下的身影，和飞溅的鲜血。一个黑衣人捂着肩膀惨叫，另外两人正绕过工作台朝他逼近。他抓起一把椅子砸向窗户，玻璃碎裂的声音被枪声掩盖。
雨水和冷风灌进来。莫凡毫不犹豫地跳了出去。
六楼。
坠落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他撞上消防梯的金属平台，肋骨传来剧痛，但求生本能让他抓住栏杆，减缓了冲击。上方传来喊叫声和更多枪声。莫凡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向下爬。
雨水模糊了视线，铁梯湿滑冰冷。当他终于跳到地面时，一辆黑色轿车正尖叫着拐进巷口。莫凡钻进错综复杂的小巷，心脏狂跳，肺部火烧般疼痛。
背包奇迹般地还在肩上。他躲进一个废弃的变电站，蜷缩在潮湿的角落，听着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陈远最后的话在耳边回响：东区实验室，周三换班。
莫凡掏出U盘，在黑暗中紧紧握住它。小雅苍白的脸浮现在眼前，还有那个躺在病床上却仿佛在别处的灵魂。
"我会找到你的。"他对着雨夜低语，仿佛妹妹能听到一般，"无论你在哪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