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泥在指下蠕动。触感如同亿万冰冷蠕虫卵挤在掌心,又湿又黏又滑腻。陈默试图闭眼,但粘附在眼睑上的腐液和血痂如同凝固的沥青,每一次艰难的剥离都撕扯着脆弱的皮肤神经。
嗡……
那断腿深处钉死的杯表,突然又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震感。像一粒冰冷的沙子沉在骨髓空洞处,悄然滚动了一下。先前狂暴如沸油的死寂被打破,透出一种更危险、更压抑的——蓄势待发。
母夜叉猛地扯了他被腐液灼伤的手臂,力道狠得像要撕下块皮肉。
“走!” 嘶哑的指令炸裂在通道死寂的空气里。没有回头。她佝偻紧绷的腰背在昏暗磷光下如同残破铁弓,拖曳着沾满污秽血泥的雨衣下摆,在堆积的骸骨粉屑上犁出更深沉的拖痕。每一步都牵扯着那片洇湿后腰、颜色比阴影更沉更暗的大片新鲜湿渍。那是钢骨被无形重锤砸出的裂口。
陈默试图跟上,残腿每一次在冰冷黏稠的骨泥浆中拖动,都引发新一轮细碎的“咯吱”声。杯表冰冷的内壳隔着血肉摩擦腿骨,带来一种不祥的预感。通道在磷光幽浮的死寂里向前倾轧,骸骨筑成的墙壁愈发扭曲、狰狞。那些巨大脊椎骨相互绞缠的缝隙深处,并非纯粹的黑暗,而是……涌动着一层湿润粘稠的、仿佛凝固陈年脓血般的暗红薄膜。薄膜表面凹凸不平,鼓起无数细小的囊泡,如同某种沉睡菌毯的病灶,无声地呼吸着,每一次膨胀都伴随着一股更加浓烈、如同尸体在铁锈与烂橘子酱中沤烂发酵万年的甜腥恶臭。那是深埋骨墙尸骸血肉彻底腐败浓缩后的尸油精粹!
嗡…嗡…嗡…嗡……
腿根深处的杯表震动愈发清晰、绵密!不再是先前试图挣脱牢笼的狂躁撞击,更像某种精密而冷硬的计时仪在精准地、一丝不苟地计算着时间!每一次轻颤都精准地传递到钉死在断骨中的三根钢钉尖端,带着冰寒的、渴望计数般的余韵,在骨髓深处引发针扎般细微却累积叠加的钝痛。冰冷的贪婪被一种更深沉、更程序化的死寂取代。
它还在“醒”……或者说……它在适应?
这念头刚升起,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陈默眼角余光骤然瞥见——地上散落的、被他脚步带起又踩碎的细小骨片上,那点原本稀薄黯淡的冷蓝磷光,正极其诡异地……如同被无形的磁力牵扯着、流转着!不是自然的明灭,而是汇聚成一股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蓝色涓流!
这涓流如同具有意识的活物,贴附在湿冷滑腻的骨粉泥浆表面,无声无息却又无比坚定地……蜿蜒着流向……那根插在腐液边缘、只剩半截、如同诡异墓碑的枯爪断指!
枯爪断指上那一点淬毒蓝芒,仿佛呼应般,猛然亮了一瞬!
紧接着!陈默瞳孔骤缩!
噗!
一声轻响!如同饱胀的鱼鳔被戳破!就在距离那根枯爪断指尺许远、通道骸骨墙壁上那层湿润暗红的“脓血薄膜”表面,一只苍白的枯指!无声无息地,从那恶心的囊泡深处……刺破而出!
如同种子发芽,却又带着非自然的精准与冰冷!那枯指与腐液边的断指如出一辙!惨白!扭曲!表面覆盖细密龟裂的干硬污壳!指尖一点淬毒蓝芒幽幽亮起!
指向……陈默的断腿!更准确地说!是指向他腿根深处那枚正在“苏醒”计时的杯表!
新的枯爪!毫无征兆地从尸骸深处…长出来?!
嗡!!!!
杯表的震动猛地拔高!冰冷的计数脉冲瞬间爆开!如同被激怒的恶兽!钉骨的钢钉骤然狂颤!腿根深处那钉死的杯表仿佛成了冰冷的暴风眼!
这一次!不再仅仅是贪婪的震颤!一股清晰无比、极其冰冷锋锐的异感!如同带着锈迹的冰冷刀尖……沿着钉死的钢钉末端!狠狠刺进了陈默连接残腿断茬的髋骨深处!目标明确!不是血肉!是他髋关节深处那如同迷宫般复杂精密、传导着躯体所有细微感知信号的神经节结密集处!
“呃——!”
这并非单纯剧痛所能形容!那是直接入侵、切割、搅乱生命感知洪流的冰冷蛮横!陈默眼前猛地一黑!所有对断腿残肢的触感——无论是泥浆的湿冷、杯表的摩擦震动、钢钉的刺痛、甚至是被腐液缓慢浸噬溶解的麻痒与钝痛……所有的感觉!如同被无形之手狠狠抹除!瞬间变成一片冰冷的虚无!
他的左髋……以及连接其下的一切残骸……突然像是……消失了?!
不!不完全是消失!杯表的剧颤依旧清晰刻骨!钢钉刮擦的锐痛依旧尖锐如针!但支撑它们附着其上、传递痛苦讯息的那片“血肉地基”——那条残腿!却如同被彻底“切断”了与大脑的联系通道!他不再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成为了一块冰冷、沉重、挂在他身体上的……异物!一块……悬挂在感知悬崖之外的、死寂冰冷的……砧板肉?!杯表成了唯一连接他与这块砧板肉的冰冷链条!
意识深处一股彻骨的冰寒瞬间蔓延!这是比剥夺生命更可怕的……剥夺“存在”!剥夺他对自己身体一部分最基本的感知!变成承载杯表的冰冷容器?!
“低头!爬!” 母夜叉暴喝如同炸雷!冰冷的目光并非落在陈默瞬间惨白的脸上!而是死死锁定了前方!
顺着她视线所指——前方幽暗通道深处!那片浓稠得连冷蓝磷光都难以穿透的尸骸墙影深处!就在骸骨道路崎岖倾斜、即将被更浓重黑暗彻底吞没的拐角……一点、两点、三点……无数点细小惨白的、淬着幽蓝毒芒的枯爪指尖!如同寒冬荒野里骤然点亮的亿万星点鬼火!刺破了骸骨通道粘稠的死寂!冰冷地锁定了陈默!
更骇人的是!随着这些枯爪指尖的显现!骸骨墙壁深处那层暗红的、如同巨型内脏内壁般的“脓血薄膜”剧烈地蠕动、翻滚起来!如同巨兽在噩梦中翻腾它的胃囊!薄膜表面,无数被强行拉扯扭曲的苍白骨片被这蠕动的力量撕扯、突破!如同一场无声又惨烈的破茧——密密麻麻!铺天盖地的惨白枯爪指节!正试图强行从那尸骸血肉堆积而成的阴森厚壁深处……破“墙”而出!
那并非单纯长出的新爪!是这骸骨魔冢自身亿万朽烂死者的怨念!被“唤醒”的杯表气息吸引!被淬毒蓝芒标记!如同沉睡的腐海深处亿万尸虫闻到了血肉腥气!正从构成这条死亡通道本身的骸骨墙壁、骨粉地面、乃至倒悬肋骨的顶壁……强行撕开腐烂物质的束缚!要将行走其中的……这活生生的“饵食”……彻底钉死!分食!
通道不再是死物!它在苏醒!它在狩猎!
“往前!别找死路!” 母夜叉冰冷的声音如同寒铁链条,狠狠抽打在陈默即将被恐怖淹没的心神上!
陈默牙关几欲咬碎!他猛地低头!不再去看那从地狱墙缝里狰狞探出的、越来越近的惨白指海!杯表冰冷的剧颤与隔绝感的恐惧化作了蛮牛般的冲力!仅存的右腿爆发出最后的力量,拖着那已沦为冰冷累赘的左半身残骸——那条失去知觉、成为悬挂杯表死物砧板的断腿!不顾一切地在愈发湿滑的骨粉泥浆中狠蹬!身体重心压低,几乎贴着冰冷黏腻、布满细小尖锐骨刺的地面向前猛冲!如同一条在血泥腐沼中挣扎逃命的濒死泥鳅!
呼!呼!呼!
尖锐的破空声几乎贴着他的后脑、肩胛骨边缘划过!那是刚刚破壁而出的枯爪指尖带着幽蓝毒芒的疾刺!冰冷尖锐的指风擦过发梢,刮起凛冽死意!
咔嗒!咔嗒!咔嗒!
更多枯爪破开骨墙的碎裂声在身后、在头顶密集炸响!如同骤雨打芭蕉,又快又急!交织成一片催命的鼓点!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湿响!紧随而来一股熟悉的、如同尸体快速融解发胀的甜腥气!陈默感觉左肩胛骨碎裂处猛地一阵剧颤!余光骇然瞥见——一条刚刚刺出、顶端带着淬毒蓝芒的枯爪指尖,如同恶毒的钩子!仅仅蹭过他被腐液严重侵蚀、破烂不堪的肩部衣物——甚至没有真正刺入皮肉!
但诡异的是!那爪尖仅仅沾染了他肩膀上早已凝固干涸的腐液与黑红血痂混合物!
嗤……
极其细微、如同冷油滴入灰烬的声音!那带着腐烂气息的干涸污垢……竟如同残雪遇到烙铁般,在爪尖幽蓝毒芒的照射下……瞬间融化、蒸腾!化作一缕裹挟着焦糊恶臭的腥甜黑烟消散!
枯爪似乎对这“死气”失去了兴趣?不!更像是以某种极致腐朽为“燃料”点亮的引线被强行掐灭!枯爪破空的方向微微一顿!那淬毒蓝芒猛地黯淡了一瞬!如同短暂失去目标的毒蛇!这短暂的迟滞几乎肉眼难辨!
杯表那冰冷的计时震动猛地跳快了一拍!仿佛在精确计算这千钧一发的空隙!
借着这枯爪千分之一秒的迟滞!陈默仅存的右腿如同弹簧般爆发!身体猛力一窜!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这致命一爪!但他拖在身后的那条被表悬挂的断腿残肢……却在动作的剧烈牵扯下,不可避免地……在腐液与骨泥搅拌的湿滑通道地面上……狠狠刮擦而过!
滋啦——
如同钝刀刮过朽木!又像烧红的铁条戳进烂肉!
杯表冰凉的铜壳边缘!那几道早被暴力刮擦得粗糙翻卷的沟壑!竟在这片混杂着浓稠污血、腐液和万千尸骸碾碎骨粉的泥浆中——如同刻刀犁过最粘稠的油膏!硬生生拖出一条……暗红色的、油亮湿腻的……“线”!
不!那不是单纯的血泥划痕!是凝缩了此地所有污秽的墨汁!这墨色粘稠到了极点,深沉如凝固的血块,却又在通道深处渗出的冷蓝磷光下反射出一抹油润的乌光!更诡异的是,就在这条杯表刚刚犁出的墨线内部,被更深层通道幽蓝光焰穿透的刹那——
嗡!
杯表猛地一震!一股无形无质的冰冷吸力骤然从钉死的铜壳深处爆发!并非针对血肉生机!这次的目标……赫然是这条它自身强行“犁”开、饱含通道污秽之力的……墨痕?!
几乎肉眼可见的……通道内弥漫的冷蓝磷光,如同受到引力牵引的尘埃光点,微微朝那条墨色湿痕汇聚了一丝!墨痕边缘那粘稠凝结的暗色似乎也……变“深”了一点?仿佛被杯表的吸力强行抽取了此地弥漫的某种无形死气?!
这条墨痕……
陈默混沌的意识如同被冰锥凿穿!一丝似曾相识的、冰冷邪异的直觉闪电般窜过脑海!不是图案!是结构!这看似混乱涂抹的暗红墨色,如同亿万蚁群在无形意志的驱使下,竟极其短暂地形成了一段冰冷、繁复、带着某种非人秩序的……笔画?!
这感觉稍纵即逝!仿佛错觉!但杯表那紧贴墨痕传递而来的细微震颤,却印证着某种冰冷的攫取!
“……断爪……是字引……” 母夜叉的声音在他耳后猛然炸响!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仿佛窥见深渊缝隙的冰冷急切与……一丝强行压下的骇然?!“墨……吞骨!路引它…刻死书!”
字引?!墨吞骨?!刻死书?!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铁块砸在冰面!冰冷又灼人!
陈默脑中瞬间一片轰鸣!先前石室石刻的“烂泥渴活路”的狞厉字迹、杯表在污血泥浆中刻出的暗红墨痕、这骸骨通道本身被无形污秽浸透所散发出的滔天死气……所有破碎的线索骤然拧成一根冰冷刺骨的长矛!
这枯爪!是开启这死地的钥匙?!杯表……在……书写?!用这条骸骨通道亿万尸骸凝缩的污秽为墨!以它犁开的墨痕为笔!在……刻写?!刻写某种足以引动、或许也能……反之这通道本身无尽死气与邪念的……“规则”?!
引路的枯爪如同灯芯,其闪烁的幽蓝光芒,点燃了通道深处那粘稠如凝固沥青的“墨汁”!
噗!
一声闷响!如同粘稠胶冻被无形之力狠狠拍打在墙面上!陈默前方丈许外——那条刚刚被杯表犁开、油亮湿滑的暗红墨痕中央!骨粉泥浆如同煮沸的墨粥般骤然向两侧炸开!大片更浓更粘的污秽被无形之力强行挤压、拖曳、凝聚!
一道!仅仅一道极其纤细、却仿佛饱吸了无尽骨髓精髓、凝聚着纯粹死黑色泽的“墨线”!如同被一只无形鬼手,自那墨痕深处猛地抽提而起!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剥离神经束时发出的“呲啦”声!这死黑墨线悬空而起!在幽蓝磷光下反射出如同淬毒刀锋般的、毫无温度的冰冷光泽!
墨线如同活的毒蛇,猛地……“钉”向了通道前方浓稠如壁、散发着无穷邪恶意念的……骸骨死墙!
嗡——!!!
就在墨线前端“刺”入骸骨墙壁深处、那如同腐海血肉蠕动的暗红“脓血薄膜”的刹那——
整个通道!上下左右!由亿万朽烂尸骸强行垒筑而成的甬道空间……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药桶!彻底引爆!
“吼——!”
非人的咆哮在意识深处炸裂!这声音并非从耳膜灌入,而是直接从陈默灵魂深处震荡出来!如同亿万被强行禁锢在此、沉睡亿万年、永不超生的凶戾怨魂在墨线刺破“壁垒”的瞬间被集体唤醒!发出毁天灭地的痛苦嘶鸣!无穷无尽的冰冷、疯狂、混乱的恶意如同实质的黑色海啸,瞬间淹没了感知!
哗啦——!
构成道路与两侧墙壁的骸骨疯狂地扭动起来!如同地狱深渊的巨蟒在挣扎翻滚!巨大惨白的脊椎骨咔嚓断裂,粗如车辕的腿骨瞬间爆出裂缝,嵌在墙面的骷髅眼眶里磷火轰然暴涨又黯淡如风中残烛!通道剧烈震颤、摇撼!陈默感觉自己如同风暴海啸中的一片朽叶,随时要被这翻滚的骸骨巨浪拍成齑粉!
“走!沿着墨!” 母夜叉的声音如同暴风雨中唯一燃烧的灯塔!冰冷!滚烫!不容置疑!带着一种洞悉规则的决绝!
墨?!
陈默强行稳住几乎被震飞的心神!视线艰难锁死在通道前方那剧烈摇摆、随时要彻底崩塌的死地中央——
那一道被“拔出”的、贯穿于沸腾翻滚的骸骨通道死气中央的……死死“钉”在前方的死黑墨线!尽管在亿万尸骸怨念的反扑下剧烈颤抖、扭曲变形、仿佛随时要断裂溃散!却如同黑暗中永不弯折的冰冷引路铁索!牢牢地固定在前方!其指向的终点!赫然是通道前方那更深更暗、骸骨滚动塌陷下短暂露出的……一个仅容一人侧身挤过的……扭曲罅隙!如同巨兽在痛苦中张开的肠道裂口!
那是……路?!
“噗——哇!”
剧变中,一声压抑到极致却依旧从喉咙深处强行挤破的喷溅声在他身后爆开!温热粘稠的液体夹杂着浓烈的腥甜铁锈气如同滚烫的暴雨,狠狠砸上他后颈和后背!那液体仿佛带着腐蚀性的高温,灼得他皮肤一阵刺辣!
母夜叉?!那倍表墨线硬撼死地壁垒、撬动亿万怨魂的无边力量……再次撕开了她的伤势?!如同强行撬动地狱的闸门,自身也必定承受那足以撕碎星辰的恐怖反噬!
“……刻死书…笔是断骨……磨碎了才有墨……” 伴随着剧咳和大量液体喷涌出的破碎喘息声,她嘶哑的声音在陈默背后响起,如同濒死铁器最后的磨砺!冰冷刺骨!却又带着一种疯狂的平静!“……碎骨为墨!命为笔!……踏过去!”
命为笔!踏过去!
陈默眼前一片血光!被那滚烫粘稠的液体浇透的后背,似乎有无形鞭子在鞭笞!他喉咙深处爆出一串压抑的非人嘶吼!所有残存的力量榨油般挤出!右腿狠蹬下方翻滚如沸粥的骨泥浆!身体猛地前扑!如同扑火的飞蛾,狠狠撞向那条在怨魂反扑下剧烈摇摆、随时要崩断、油亮冰冷的死黑墨线通道!
他扑向的不仅是那条墨线!更是将自己撞入亿万怨魂反噬的裂口!
噗嗤!
身体撞破浓稠如液体黑雾的怨念屏障!耳边瞬间静了!那亿万怨魂的咆哮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但同时!一股更加深邃、更加古老、冰冷到冻结灵魂所有感知的死亡气息如同浸透亿万年冰水的裹尸布,瞬间包裹住了他!
视野骤变!
身后通道亿万骸骨怨念疯狂的咆哮翻腾被瞬间隔断!如同踏入了另一片截然不同的死寂“空间”。
眼前并非预想中的开阔。更狭小,更局促。像是一块巨大腐朽巨骨内部被蛀空掏出的腔体,只勉强容纳两三人转身。没有一丝通道内那冷蓝磷光渗透。这里的光源,来自脚下——整片地面,赫然铺着一层极其均匀、极其细腻、如同最上等松烟墨被打磨成齑粉又熔炼成镜面般的……漆黑地面!平滑!深邃!冰冷!
墨镜?!
目光所及,皆是纯粹的、没有丝毫反射的墨黑!光在这里仿佛被彻底吞噬!陈默感觉自己如同站在一张巨大、古老、冰冷、吸光吸声的墨黑硬宣纸上!不!这更像墨汁浓缩到极致、凝固成一面倒悬着无垠死星的……深渊?更可怕的是,这片纯黑的墨镜地面……正在流动?!
不!是脚下的这片墨黑地面深处……无数细如微尘、却饱含精粹死气的漆黑颗粒……正在无声无息……向上“漂浮”?!
它们并非真实扬起,却带着一种如同逆流瀑布般的力量感!无数死黑的墨点从镜面深处渗出,缓缓升腾,弥漫整个狭小腔体,无声无息地渗入毛孔!吸入鼻腔!吞噬所有光源!带来一种被活埋进黑墨深处的溺毙窒息感!粘稠!滑腻!冰冷地渗透!
而在他站立位置的正前方、这片诡异墨镜死地的中心位置——
一盏灯。
或者说,一盏……“墨灯”?
那东西有半人高,造型奇异。主体是半截巨大扭曲、仿佛被强行砸断的某种深海巨兽的脊椎骨!骨色是浸泡了无尽墨海亿万年的死漆黑!如同墨玉雕琢,又似怨气凝结!骨架扭曲盘绕成碗状灯盏的基座,碗口边缘参差狰狞,如同被暴力撕开的胸腔肋骨!
在灯盏中心——没有灯芯!也没有灯油!取而代之的……赫然是一团……纯粹由浓稠到化不开的漆黑光焰?!
那光焰无声地悬浮在灯盏中央!并非燃烧!更像是……凝固在时间缝隙中的、一片纯粹的……“黑”!一种将“虚无”与“存在”强行揉捏、凝聚成实质的形态!它不断微微变幻着难以言喻的复杂轮廓,如同活的心脏在缓慢搏动!每一次收缩变幻,都无声地向外抛洒出更浓烈、更纯粹、冰冷死寂的黑芒!
这盏骨墨之灯!是这墨境之中所有黑暗的来源!亦或也是……掌控这深渊墨境的……枢纽?!
灯盏前方墨镜般的地面上,端端正正摆放着一物——
一张残缺的、色泽非皮非布、介于半透明蜡黄与凝固血痂暗红之间、边缘被火燎或噬咬得参差不齐的——帛书残卷?
此刻!就在陈默闯入这片墨镜空间、呼吸着无数浮沉墨粒、目光触及灯盏和帛书的刹那!异变再起!
嗡!!!
身后通道亿万怨魂的咆哮虽被隔绝,但此地那盏骨墨灯中搏动的黑色光焰骤然一滞!随即猛地“跳”了一下!幅度之大!如同黑暗心脏承受了无形重击!
灯焰中心的纯粹黑暗如同瞬间解冻的极冰!极其诡异地向外……流淌出一丝!如同纯粹墨汁顺着无形管道垂落!目标——赫然是灯盏前方那张静静平铺在墨镜地面上的……帛书残卷!
与此同时!
陈默腿根深处!那枚钉死在骨髓内的杯表!如同被至高意志同源的律令点化!在残腿被墨境死气包裹到极致、彻底化为一截冰冷死物的瞬间!骤然传来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决绝的震颤!
这不是贪婪!不是计时!而是……指令!一道源自其存在核心最底层的冰冷指令!
“嘎……嚓……”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古墓棺椁内干枯骨架在无形力量下碎裂的声响……在陈默耳畔炸裂!然而发出这声响的——并非任何实体!
是他那条早已失去所有感知、如同冰冷死物般拖挂在身上的……被表断腿!深处!
腿根部位!那杯表铜壳周围原本被钢钉钉死、又糊满深紫色胶状物的皮肉!在墨境无穷墨粒侵蚀、那盏骨墨灯光焰律动的双重牵引下……无声地、寸寸……碎裂!崩解!如同被焚尽的纸灰!随风飘散!
取而代之的……
是无数!密密麻麻!细如沙尘!却又每一颗都闪烁着冰冷金属或骨瓷般硬质微光的……惨白颗粒!
这些颗粒悬浮在那杯表铜壳周围!如同亿万颗被强行碾碎的星骸!沿着杯表冰冷的轮廓缓缓流转!最终……被杯表铜壳边缘那几道最粗糙、被暴力刮擦过墨痕的纹路……贪婪无比地……死死吸附!吞没!
骨粉?!这杯表……在……吞食它从陈默残腿上彻底剥离下来的……血肉尸骸碾成的齑粉?!断骨为齑!碎肉成尘!成了它……此刻唯一渴求的食粮?!
嗡!!!
杯表吸收了这无数惨白颗粒!自身猛地爆发出一股极其清晰、如同淬火磨刀般的冰冷嗡鸣!铜壳表面那些被墨痕浸透的沟壑深处……仿佛瞬间活化!无数饱吸了通道骸骨污秽精华、凝缩到极致的墨迹!如同亿万被圈养的黑色细线!竟沿着杯表自身那冰冷繁复、带着非人秩序的构造纹路……开始自行流转、组合!
最终,这股冰冷精粹的墨流如同被无形的刻刀驱策,从杯表底部某处微不可察的缝隙……狠狠射向墨镜地面!
噗!
轻响!如同墨水渗入最上等的熟宣!
一道更加细长、更加凝聚、带着浓郁化不开、冰冷蚀魂般墨色的……笔画!在陈默立足点前方的墨镜地面上——以杯表为源头!瞬间蔓延!形成一条冰冷漆黑的墨线!
这条墨线的末端……如同毒蛇锁定了猎物!精准无比地……刺向前方!刺向那盏骨墨灯前方……静静躺在墨镜地面上的……那张古老残破的帛书!
死书帛卷!碎骨为墨!断命作笔!杯表!再继续书写!续写这段死寂幽途上…最后未完的…地狱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