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从每月一封,变成两月一封,继而变得稀疏、不确定。信的内容也渐渐简短,字里行间透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和匆忙。他不再详细描述见闻,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模糊规划,以及一句不变的“等我”。林晚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心中的不安像水底的暗礁,渐渐浮出水面。

第三年的约定之期,在林晚掰着手指头的计算中,终于到了。

那个春天,港口的海风似乎都带上了焦灼的味道。林晚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去他们分别的那个防波堤。她不再像最初那样,怀着雀跃的心情去等待一个惊喜的提前归来,而是带着一种越来越沉的预感,去守候一个或许不会实现的诺言。

她看着新的货轮进港、出港,听着不同的汽笛长鸣又远去。每一次,当有船影出现在天际线,她的心都会猛地揪紧,目光死死锁定,直到看清船名,不是“远望号”,那团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便“噗”地一声,被冰冷的现实浇灭。

希望,在一次次的眺望中,慢慢磨损,蜕变成焦虑。她开始失眠,胃口不佳,人清瘦了一圈。课堂上,有时会望着窗外发呆,被学生的朗读声惊醒时,眼底带着一丝来不及掩饰的茫然。

家人和要好的同事都看出了她的异样。母亲心疼地劝她:“晚晚,别傻了。三年了,音信都少了,外面世界花花绿绿,人心易变呐。你总不能一直这样等下去。”

“他不会的。”林晚总是固执地摇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他答应过我。他一定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她甚至鼓起勇气,按照陈远航早年信里提到过的公司名称,去相关部门打听过“远望号”的消息。得到的回复要么是含糊不清,要么就是“远洋船只航线变动大,联系不便属正常情况”。唯一的线索,像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个回声都没有。

焦虑最终熬成了深深的失落。那种失落,不是突如其来的剧痛,而是一种无声的侵蚀,像潮水漫过沙滩,一点点带走所有的温度和色彩。她去港口的次数渐渐少了,从每周一次,到半月一次,再到只在一些特殊的日子——比如他的生日,或是他们离别的纪念日——才去站一会儿。

那条红围巾,成了她唯一的寄托。她不敢经常拿出来看,怕磨损了它,更怕触景生情。它被小心翼翼地藏在衣柜最底层,用干净的软布包裹着。只有在夜深人静,思念和委屈像潮水般将她淹没时,她才会将它取出,紧紧抱在怀里。羊毛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当年他身上的气息,混合着阳光与海风的味道,这味道让她心痛,却也给她一种虚幻的支撑。

第四个年头,一个秋雨连绵的夜晚,林晚发起了高烧。病来如山倒,这场病似乎积攒了太久,将她几年来的心力交瘁一并爆发出来。她昏昏沉沉地躺了许久,梦里全是颠簸的巨轮、浓得化不开的海雾,和一条在迷雾中飘远、怎么抓也抓不住的红围巾。

母亲守在床边,看着她烧得干裂的嘴唇和深陷的眼窝,终于忍不住垂泪道:“女儿啊,放下吧!为了一个杳无音信的人,把自己熬干了,值得吗?你总要为自己往后想想啊!”

这场大病,像是一道分水岭。病愈后的林晚,虽然依旧沉默,但眼神里某些东西似乎不一样了。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憔悴的面容,看着父母担忧的白发,一种深切的无力感攫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