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桐是被指甲缝里的木刺扎醒的。
黑暗中她本能地蜷缩成更小的团,潮湿的霉味顺着鼻腔直往肺里钻,头顶传来木板挤压的吱呀声——这不是她熟悉的雕花大床,是原身记忆里那口老榆木衣柜。
"你不是她。"
顾承砚的声音突然炸响在门外,比她记忆中更冷,像淬了冰的手术刀。
原身的手指抠着衣柜缝隙,指甲盖在木头上刮出刺耳的声响,她听见自己带着哭腔的求饶:"顾总,我改......我改回苏小姐的习惯......"
"晚了。"男人的皮鞋声在门外顿住,"若雪不会求我,她连疼都要笑得像朵花。"
衣柜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林疏桐能清晰感觉到原身的体温在下降,喉咙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
她想喊,可发出的却是原身的呜咽:"救救我......我不是故意......"
"啪——"
衣柜门被踹开的瞬间,林疏桐从床上惊坐而起。
冷汗浸透了真丝睡裙,后背黏在雕花床板上,心跳快得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抓过床头灯的开关,暖黄光晕里,床头柜上的水晶杯还盛着顾承砚睡前让人送的温牛奶,可那杯牛奶此刻在她眼里,却成了衣柜角落那瓶发臭的矿泉水。
"叮——"
系统的机械音像根细针,直接扎进她太阳穴。
【任务编号037(复刻白月光落水急救场景)完成度100%,但检测到宿主情感代入值超标,触发「过度代入惩罚」——承受原身最痛苦记忆反噬。】
林疏桐捂住耳朵,可那些画面还是劈头盖脸砸下来:原身被塞进衣柜时挣扎着碰翻的花瓶,碎瓷片扎进小腿的血珠;第三天时她对着门缝喊"顾总我错了",回应的只有管家不耐烦的"再闹加关三天";第四天顾承砚来开衣柜时,原身瘫在地上,他蹲下来捏着她下巴,语气像在说今天的天气:"记住,你连求我的资格,都是若雪赏的。"
"不......"林疏桐抓着胸口的睡裙,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原身当时的绝望感像团烧红的铁,从她心脏开始往四肢百骸蔓延,疼得她额头抵在床沿,发顶的碎发被冷汗黏成一绺绺的。
床头柜上的电子钟跳到凌晨三点十七分,她摸黑翻出枕头下的日记本——这是她来顾宅后唯一坚持的"不模仿苏若雪"的事。
钢笔尖刚触到纸面就抖得厉害,墨迹在"我"字上晕开团蓝斑。
她咬着嘴唇写:"今天顾承砚说分不清我和若雪......可我分得清。
衣柜里的不是我,泳池里的也不是我......"
眼泪砸在纸页上,把"我"字的最后一钩晕成模糊的圆。
她盯着那团蓝,突然想起原身被放出来那天,顾承砚让人给她涂药,她缩着肩膀说"谢谢顾总",男人却把棉签摔在托盘里:"若雪从不说谢,她会亲我手背。"
"我不是她......我不是任何人......"林疏桐把脸埋进日记本,抽噎声闷在纸页间。
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爬进来,在她颤抖的后颈投下一片银白——那里系统芯片植入的位置还在发烫,像块烧红的小铁牌。
"叮咚——"
门铃声惊得她猛地抬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客厅的电子猫眼在黑暗里亮起红光,屏幕上是个扎羊角辫的小身影,怀里抱着束沾着露水的野花。
林疏桐赤着脚跑过去开门,门链刚拉开条缝,就有带着青草香的花束挤了进来。
"姐姐!"小糖仰着脸,鼻尖还沾着土,"我看你房间灯亮着,就从院子里摘了花。
妈妈说难过的时候看漂亮的东西,心就不会那么疼啦。"
林疏桐接过花束,手指碰到小糖冻得冰凉的手背。
小姑娘的羊角辫上还挂着片银杏叶,显然是从小区绿化带里跑过来的。
她吸了吸鼻子,喉咙发紧:"小糖怎么......"
"我听见你哭啦。"小糖歪着头,眼睛亮得像两颗小月亮,"上次我摔疼了,姐姐给我贴小熊创可贴,现在换我来哄姐姐。"
林疏桐低头看那束野花:淡紫色的婆婆纳,鹅黄色的雏菊,还有几枝叫不出名字的小白花,茎秆上还带着新鲜的断口。
她转身从厨房拿了个玻璃杯,往里面倒温水时,小糖踮着脚凑过来:"这朵花虽然不名贵......"
话音被窗外的风声截断。
林疏桐握着玻璃杯的手顿了顿,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像极了刚才日记本上的泪斑。
小糖还在说:"但妈妈说,能让人开心的花,就是最厉害的花......"
可林疏桐没听清后半句。
她望着玻璃杯里渐渐舒展开的花瓣,突然想起顾承砚西装上那枚蓝玫瑰胸针——他说"给我的疏桐"时,胸针下的刻字在泳池边闪着微光。
而此刻,小糖的野花在温水里轻轻摇晃,花瓣上的露珠折射着客厅暖黄的灯光,像撒了把细碎的星星。
系统提示音又响了,这次很轻,像片落在心尖上的羽毛。
【检测到宿主自我意识觉醒度突破95%......记忆屏障......即将......】
林疏桐没去听。
她低头对小糖笑了笑,眼泪却又掉下来。
这次不是疼,是种说不上来的酸胀,像有什么被冻了很久的东西,正在慢慢融化。
小糖慌了,踮脚去擦她的眼泪:"姐姐不要哭......我再去摘更多花......"
"不用。"林疏桐蹲下来,把小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这束就够了。"
玻璃杯里的野花在灯光下轻轻摇晃,把影子投在墙上,像团跳动的小火苗。
小糖踮着脚把野花插进玻璃杯时,沾着泥土的指尖在杯壁上蹭出两道浅痕。"姐姐你看,"她歪着脑袋,发辫上的银杏叶跟着晃动,"这朵婆婆纳的根还带着小石头呢,妈妈说它从墙缝里钻出来的,可坚强啦。"
林疏桐望着那截裹着碎石的花茎,水珠顺着茎秆滚进杯底,在水面荡开细小的涟漪。
原身被锁在衣柜里时,指甲缝里嵌的也是这样的碎石——那时她拼命抠着木板,碎木屑混着血渣卡在指缝里,疼得整个人发抖。
可此刻,这株从石缝里长出来的野花,却在温水里舒展着皱巴巴的花瓣,像在对她说"看,我活下来了"。
"姐姐?"小糖的声音带着点担忧,"你怎么又哭了?
是不是我弄疼花了?"
林疏桐这才惊觉自己又掉了眼泪。
她蹲下来,把小糖连人带花一起抱进怀里。
小姑娘的身子软乎乎的,带着刚跑过步的暖烘烘的温度,发顶还沾着草叶的清香。
这是她穿书以来第一次主动拥抱谁,没有模仿苏若雪的温柔,没有为了完成任务的刻意,只是单纯地、想要抓住这点真实的温暖。
"小糖,"她把脸埋在小糖发间,声音闷得发颤,"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小朋友。"
系统的提示音像根冰锥,突然扎进这团暖融融的雾气里。
林疏桐浑身一僵,怀里的小糖被她勒得轻呼一声,却也不敢挣扎,只乖乖蜷着。
【警告:检测到宿主产生严重认知偏差,建议立即终止任务。】
机械音比往常更冷,像浸过冰水的金属片。
林疏桐猛地抬头,额角撞在小糖的羊角辫上,疼得她倒抽一口气。"你、你说什么?"她声音发颤,"终止任务?
终止了我就能回家吗?"
系统沉默了三秒,比任何一次停顿都要漫长。
【你不是真正的她。】
林疏桐的手指在小糖后背收紧,把小姑娘的连衣裙攥出褶皱。
小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伸手推她的肩膀:"姐姐,你手好凉......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小糖乖,"林疏桐强迫自己扯出个笑,可嘴角的肌肉在发抖,"去厨房帮姐姐拿块方糖好不好?
就放在第二层柜子......"
"好呀!"小糖立刻从她怀里钻出来,跑向厨房时还不忘回头叮嘱,"姐姐不许哭,等我拿方糖给你泡水喝!"
脚步声消失在厨房门后,林疏桐立刻攥住手腕上的系统芯片位置。
那里的皮肤烫得惊人,像块烧红的炭。"你到底是谁?"她压低声音,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原身的记忆、白月光的任务......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系统没有回答,只有电流杂音刺啦刺啦响着。
"叩——"
玄关的门把突然转动。
林疏桐猛地抬头,看见顾承砚的身影被门灯拉得老长。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西装,领带松松垮垮挂在颈间,显然刚结束应酬。
可当他的目光扫过客厅时,原本随意的神情瞬间收紧——桌上的野花、林疏桐红肿的眼睛、还有她攥得发白的右手(指缝里露出半张纸条,墨迹晕开的"我不是她"清晰可见)。
"疏桐?"顾承砚脱外套的动作顿住,西装搭在臂弯里,"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林疏桐的喉咙像塞了团棉花。
她望着顾承砚走近的脚步,突然想起原身被锁在衣柜里时,也是这样听见他的皮鞋声由远及近。
那时他说"若雪不会求我",现在他说"怎么了",可这两句话里的温度,竟比衣柜里的霉味还要相似。
"我......"她刚开口,厨房方向传来小糖的惊呼:"姐姐!
方糖罐好高,我够不到......"
林疏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松开攥着纸条的手。
那张被汗水浸透的纸页飘落在地,"我不是她"五个字正正朝上。
顾承砚的目光扫过纸条,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弯腰捡起:"这是什么?"
"没什么!"林疏桐扑过去要抢,却被他轻易避开。
顾承砚捏着纸条的指尖泛着青白,指节因为用力微微发颤。
他低头盯着那行字,喉结滚动两下,再抬头时眼底翻涌着林疏桐从未见过的暗色:"谁教你写的?"
"姐姐!"小糖举着方糖从厨房跑出来,看见顾承砚立刻缩了缩脖子,"顾叔叔好......"
顾承砚的表情瞬间缓和下来。
他把纸条叠成小方块收进西装内袋,弯腰摸了摸小糖的发顶:"小糖这么晚还没睡?
阿姨该着急了。"
"妈妈说姐姐需要我!"小糖把方糖塞进林疏桐手里,又偷偷拽了拽她的衣角,"姐姐,我明天再来找你玩,好不好?"
林疏桐望着小糖跑出门的背影,听着她的脚步声消失在楼道里,突然觉得客厅的水晶灯太亮了,刺得眼睛生疼。
顾承砚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后,体温透过西装布料漫过来,像团烧得太旺的火。
"到底怎么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带着点哄人的意味,"是我今天回来太晚?
还是......"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眼尾的泪痣,"又做噩梦了?"
林疏桐盯着他胸前的蓝玫瑰胸针——那是他上周说"给我的疏桐"时送的。
此刻胸针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像只盯着她的眼睛。
系统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这次轻得像声叹息:
【小心,他可能早就知道......你不是苏若雪。】
顾承砚的手还停在她脸侧,体温透过皮肤渗进来,却让她从头冷到脚。
她望着他眼里的关切,突然想起原身被放出来那天,他也是这样温柔地给她涂药,却说"若雪会亲我手背"。
原来温柔和刀,都可以藏在同一张嘴里。
"我有点累了。"林疏桐避开他的手,转身走向卧室。
经过他身边时,闻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雪松香水味——和苏若雪常用的香调一模一样。
顾承砚站在原地没动,望着她的背影,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内袋里的纸条。
玄关的夜风掀起纱帘,吹得桌上的野花轻轻摇晃,那株从石缝里钻出来的婆婆纳,此刻正倔强地朝着月光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