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捏着那张揉皱的招聘传单,指尖在“高薪陪酒公主”几个烫金大字上反复摩挲。
城中村的路灯在传单上投下斑驳的影,旁边烧烤摊的油烟裹着劣质香水味飘来,与传单上“日结2000起”的承诺一样,带着虚假的诱惑。
“两周十万……”她低声念着,哥哥发来的最后通牒像毒蛇盘踞在手机屏幕上,“周三前不打钱,断腿。” 出租屋墙上新喷的“血债血偿”还没干透,红漆顺着砖缝往下淌。
她想起在夜店时被醉汉骚扰的场景,想起工地搬砖时被工头克扣的工资,想起端盘子时被撒在地上的零钱——那些屈辱在“十万”这个数字面前,突然变得微不足道。
KTV的招聘启事上画着浓妆艳抹的女人,指甲涂成猩红,笑得妖冶,旁边写着“无需经验,包培训”。
“不就是陪酒吗?” 她咬着牙,“比在夜店被摸屁股,能差到哪里去?”
凌晨三点的“迷迭香”KTV后台,更衣室的铁皮柜锈迹斑斑,空气中弥漫着发胶和廉价香水的混合气味。
苏晴换上统一的粉色网纱短裙,领口开得很低,露出锁骨。
领班叼着烟上下打量她,吐出的烟圈在她苍白的脸上晃荡:“新来的?模样挺好,就是瘦了点,记住,只陪酒,别真喝多了,懂?”
她没说话,只是攥紧了藏在裙摆里的手机——那里面存着母亲的照片,还有林慕塞进风衣口袋的那张烫金名片。
指尖划过“凌宇集团”四个字,心口猛地一缩,她慌忙将名片揉成一团,塞进柜角。
而此刻,凌宇集团顶层办公室里,吊灯的光芒映着林慕骤然煞白的脸。
侦探发来的照片摊在桌面上,苏晴穿着暴露的网纱裙,站在KTV霓虹招牌下,侧脸被灯光切割得冷漠而陌生,手腕上戴着统一的工牌,编号“71号”。
“她……今天下午去‘迷迭香’面试了,职位是……陪酒公主。”侦探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迟疑,“那边规矩乱,林总,您得……”
林慕没听完,手机“啪”地掉在地毯上,他猛地起身,却撞翻了身后的花瓶,景德镇青瓷在大理石地面上摔得粉碎。
“陪酒公主?” 他喃喃重复,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他踉跄着扶住办公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抑郁症的旧疾此刻张开利爪狠狠攫住他的心脏。
眼前的世界开始天旋地转,空气里弥漫着威士忌和雪茄的混合气味,却盖不住想象中KTV里污浊的酒气。
“林总!”秘书小陈冲进来,看到他摇摇欲坠的样子,吓得脸色发白,“您怎么了?要不要叫医生?”
林慕挥开她的手,跌跌撞撞地拿起桌上的车钥匙。
“迷迭香……” 他低吼出声。
KTV的走廊像条扭曲的肠道,霓虹灯管在天花板上扭曲成S形,劣质香水与呕吐物的气味在空调风里翻涌。
林慕扯松领带,发了疯的打开一间又一间包间。
8号包间门被猛地推开时,震耳的音乐和哄笑扑面而来。
十几个醉醺醺的男人瘫在沙发上,桌上堆满酒瓶,烟雾缭绕中,一排穿着暴露的陪酒女低头站成一列,苏晴就在中间。
她穿着粉色网纱短裙,领口几乎开到肋骨,曾经在图书馆里握着钢笔的手,此刻交叠在小腹前,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裙摆——那是她紧张时的老习惯。
“哟,这谁啊?”一个挺着啤酒肚的猪头男斜睨着门口,嘴里叼着的雪茄烟灰掉在丝绒沙发上,“没看见我们挑‘货’呢?”
林慕的视线死死钉在苏晴身上,他看到她脚踝处新换的纱布,看到她手臂上未消的划痕,那些伤口在昏暗光线下像张开的嘴,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无能。
“老板,”猪头男用肥腻的手指指向苏晴,油腻的笑容在脸上堆成褶子,“这新来的‘货’不错啊,看着就清纯……”
“啪——”
林慕的拳头狠狠砸在旁边的茶几上,钢化玻璃瞬间迸裂出蛛网纹,震耳的音乐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他一步步走进包间,皮鞋碾碎玻璃碴,发出刺耳的声响,眼神扫过猪头男时,后者的笑僵在脸上,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苏晴终于抬起头,撞进林慕充血的眼底,她的身体猛地一颤,紫光灯在她脸上明明灭灭,映出她瞬间煞白的脸和眼角不易察觉的慌乱。
“这是?凌宇集团的林……林总?”领班叼着烟跑进来,看到林慕时吓得腿一软,“您怎么……大驾光临了......”
“滚,让这个房间里面的人全都滚出去 !”林慕的声音没有温度,视线始终没离开苏晴。
猪头男仗着酒劲,拍着沙发扶手站起来:“你谁啊?敢在这儿撒野——”
“他是凌宇集团的林慕。”领班上前一步,小心提醒。
“凌……凌宇集团?”包间里的醉汉们瞬间酒醒了大半,惊恐地看着林慕。
猪头男的脸唰地白了,肥腻的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能沉默。
林慕没再看他们,径直走到苏晴面前。她身上有股陌生的香水味,混着啤酒气,他伸出手,想替她拉上领口,指尖却在触到她冰凉皮肤的瞬间,被她猛地躲开。
“别碰我。”苏晴的声音很轻,“林总来看我……‘上班’吗?”
她抬起眼,眼底没有屈辱,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您看,我说过,我就是个为了钱什么都能做的‘货’。现在您看到了,满意了吗?”
最后一个醉汉被保镖“请”出去时,门把手上的水晶吊饰还在晃荡,空气中残留的雪茄味和廉价香水味,像一层油腻的膜,贴在苏晴裸露的肩背上。
她没看林慕,转身就往门口走,脚踝的伤口在高跟鞋的挤压下抽痛,她却咬着牙,走得又急又稳。
“苏晴!”林慕的手突然攥住她的手腕。
“放手。”苏晴没回头,“林总还有什么指示?”
“跟我走。”林慕将她猛地拽回,两人撞在贴满镜面的墙壁上,玻璃映出他们扭曲的倒影——他西装褶皱,眼底充血,她裙摆凌乱,眼神空洞。
“跟你走?”苏晴终于转过头,“走去哪里?”她挣了挣手腕,却被他攥得更紧,“我已经被夜店辞退了,林总还不满意吗?”
“我不是……”他想解释,“我只是不想你在这里……”
“不想我在这里?”苏晴打断他,眼眶突然泛红,“那我该去哪里?去工地搬砖?还是……”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让你用三百万‘包养’我?”
蓝调音乐的萨克斯风呜咽着,“林慕,”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你毁了我在夜店的工作,现在又想毁了我在这里的生计——你到底想怎样?”
“我没有……”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只是怕你……”
“怕我什么?”苏晴猛地抽回手,后退一步,撞在沙发扶手上,网纱裙摆滑落,露出腰侧未消的淤青,“怕我脏了你的眼?怕我这个‘垃圾’玷污了你,堂堂的Y市首富?”
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终于靠在沙发上,慢慢滑坐下去。
林慕站在原地,看着她蜷缩在沙发角落,浑身充满了戒备与疏离。
他看着苏晴裸露的肩背在网纱下瑟缩,几乎是本能地脱下西装外套,带着体温的羊绒布料轻轻覆上她的肩膀。
苏晴的身体猛地一僵,那熟悉的味道让她瞳孔骤缩。
七年了,这个味道从未在记忆里淡去,她没回头,只是盯着地面上碎玻璃反射的光斑,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拿开。”
“我说,把你的衣服拿开!”
林慕的手停在她肩头,“外面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听话,穿上。”
“听话?林总现在是把我当宠物了吗?”她猛地转身,外套从肩上滑落,堆在脚边。
林慕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看着她眼底翻涌的屈辱与愤怒,想再说些什么,就在这时,苏晴的手掌带着风,狠狠甩在他脸上。
“啪——”
清脆的声响在包间里回荡,盖过了背景音乐。
林慕的侧脸被打得偏过去,脸颊上迅速浮起五指印,火辣辣的疼,他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苏晴。
她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眼泪终于决堤,却不是因为后悔,而是因为极致的绝望。
“林慕,”她的声音哽咽着,却字字清晰,“我再说最后一次——”
她上前一步,逼视着他,泪水混着眼线糊在脸上,画出狼狈的痕迹:“以后我的事,林大总裁——”她刻意咬重了这四个字,“全都不要参与!”
“我被夜店辞退了,我来这里当陪酒女,我欠一屁股债,我烂在泥里——”她的胸口剧烈起伏,抓起地上的外套,狠狠砸在他身上,“这些都跟你没关系!”
外套落在林慕脚边,羊绒布料沾满了灰尘。
苏晴后退一步,靠在贴满镜面的墙上,看着镜中自己扭曲的倒影——狼狈、丑陋、满身伤痕。
“让我发烂,让我发臭,”她闭上眼睛,泪水从眼角滑落,“你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我。”
林慕站在原地,脸颊的刺痛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
林慕弯腰,捡起地上的外套,上面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和泪水的咸涩。
他张了张嘴,想告诉她哥哥的债务他已经在处理,想告诉她母亲的墓地他会打理,想告诉她……无数的话堵在喉咙,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沙哑的、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蓝调音乐不知何时换成了刺耳的摇滚,重低音震得人胸腔发麻。
林慕最后看了一眼墙角的苏晴,她已经滑坐在地,埋着脸,肩膀剧烈颤抖,却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他攥紧了手中的外套,转身,一步步走出了包间,将那片狼藉与绝望,彻底关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