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电梯门刚在一楼合拢,苏晴还没来得及喘匀气,身后突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苏小姐!”

她猛地回头,看见刘特助攥着公文包快步追过来,领带歪斜着,这是林慕身边最沉稳的人,此刻却难得露出几分慌乱。

“刘特助?”苏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帆布包带子又滑了下来。

“请您等一下,”刘特助挡在她面前,镜片后的眼睛紧紧盯着她,“林总的主治医生想跟您谈几句,就几分钟。”

消毒水的气味似乎又浓了起来,顺着电梯缝隙钻进来。“我……我还有工作……”

“是关于林总的病情。”刘特助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重量,“医生说,这事跟您有关。”

“跟我有关?”她重复了一遍,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包带。

电梯到达的提示音“叮”地响起,门缓缓打开,涌进来的人潮在他们身边绕开,像绕过两块突兀的礁石。

刘特助没再说话,只是侧身示意她跟自己走。

走廊尽头的医生办公室门虚掩着,门牌上“精神科会诊室”几个字在白炽灯下泛着冷光。

推门进去时,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对着电脑屏幕,病历摊了满桌。

看见她,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脸色比刚才在病房时更沉。“苏小姐,请坐。”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纸张的油墨气,苏晴没坐,手紧紧攥着帆布包的带子。

“林慕的情况,比你们看到的更复杂。”医生指尖敲了敲桌面上的评估报告,纸页发出轻微的脆响,“他不是单纯的抑郁情绪,而是严重的躯体化症状伴随自毁倾向。现在服用的安眠药剂量已经是安全范围内的顶格,再往上就会有生命危险。”

苏晴的呼吸陡然一滞。

自毁倾向?那个刚才在病房里低声说“我怕会疯掉”的人……

“但这两周的评估显示,他的情况一直在好转,”医生翻出几页图表,折线图上的曲线好不容易才爬上一个平缓的坡,“直到昨天。昨天的突发状况,是因为受到了强刺激。”

他抬起眼,带着一种近乎审视的沉重:“林先生的好转和恶化,可以确定,都是和您相关的事。”

窗外的风突然大了些,苏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里放大,像擂鼓一样震得她耳膜发疼。

“他现在的状态很脆弱,”医生合上病历,“一点刺激都可能前功尽弃。苏小姐,我们知道您有您的难处,但从医学角度讲,林慕目前的康复,离不开稳定的情绪支持。”

稳定的情绪支持。

苏晴在心里苦笑,一个首富需要情绪支持,她连自己的情绪都快支撑不住了。

十万块像座山压在头顶,而眼前这座由“病情”和“愧疚”堆成的山,正沉甸甸地压下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苏晴走出来时,脚步像踩在棉花上,医生办公室的门在身后关上的瞬间,刘特助突然从立柱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捏着个牛皮纸信封。

“苏小姐。林总让我给您的。”

信封被塞进苏晴手里时,她甚至能感觉到纸张里叠着的硬物轮廓。

指尖刚触到那挺括的边缘,刘特助已经“啪”地打开了信封——一沓银行支票滑出来,最上面那张的金额栏里,三个零像墨点似的撞进她眼里。

三百万。

苏晴下意识地想推开,手指却被刘特助按住,“求您收下吧,苏小姐。林总说,就当是借您的,等您什么时候方便了再还。”

“我不能要!”苏晴的声音陡然拔高,又慌忙压低,生怕惊醒走廊尽头的病患。

她把信封往回推,“这太多了……刘特助,你知道我不是为了钱……”

“我知道您不是!”刘特助的领带彻底歪到了一边,“可林总现在是什么情况?刚才医生说的话,您没听见吗?”

牛皮纸信封掉在地上,黑色数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苏晴弯腰去捡,她想起林慕苍白的脸,想起他说“我怕会疯掉”时,眼底那片快要溺死人的恐慌。

“可是……”她的声音发颤,蹲在地上,“这么大一笔钱,我拿了算什么?算……算他买我不去上班吗?”

自尊心像根烧红的铁丝,狠狠扎进她喉咙。

刘特助突然蹲下来,“您就收下,算我求您帮个忙。您要是一直去酒吧上班,他就会把Y市以外所有的项目都推掉,每天守在您上下班的路上,甚至……”

他顿了顿,“甚至让人把您工作的地方包下来,让您每天对着空酒桌站一晚上。苏小姐,他不是在威胁您,他是真的没办法了。”

“他已经推掉了下个月去德国的峰会,推掉了和美国那边的商务谈判,”刘特助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疲惫的喟叹,“您就当……当可怜可怜他,也可怜可怜我这个天天替他挡电话的特助吧。”

走廊的不锈钢护士台在暮色里泛着冷光,苏晴猛地转身冲向那里,她几乎是扯开包拉链,翻出皱巴巴的笔记本和一支快没水的笔,纸页抵在冰凉的台面上发出哗啦声响。

“苏小姐!”刘特助追上来时,正看见她笔尖狠狠戳在纸面上。

十万块。

三个字写得又快又重,纸背都被笔尖戳出了凹痕。

“今借林慕人民币拾万元整,于XX年XX月前还清,年利率X%……”

钢笔墨水断断续续,“利率”两个字写得歪歪扭扭。

“苏小姐,这怎么行!”刘特助想抢她的笔,却被她猛地侧身躲开。

“我只要十万,多一分,我都不拿。”

笔尖划过最后一个句号,她撕下那页纸,“林慕的钱,我会还。”

她抬起头,直视着刘特助,“十万块,够我周转。剩下的……我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接受。”

苏晴将折好的借条狠狠塞进刘特助手里,“告诉他,钱我拿了,让他好好治病。别再……别再做傻事。”

说完,她不再停留,转身就往电梯口走。

她手里攥着的,是刚从笔记本上撕下的、还带着纸页毛边的十万块借条,那重量压在掌心,她几乎要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