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一刻,我浑身冰凉。原来在他们眼里,我的善良、我的忍耐,都成了可以随意拿捏、肆意践踏的软弱。我的意愿,我的尊严,在这个所谓的“香火”面前,一文不值。

脚步声响起,我赶紧闪身躲进灶房。透过门缝,我看见李建国低着头,踉踉跄跄地从他妈屋里出来,眼睛红肿,像一下子老了十岁。他没有回我们屋,而是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院子,背影佝偻,融进了沉沉的暮色里。

那天晚上,他没有回家吃饭。王翠花坐在主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李老实依旧蹲在门槛上抽烟,烟雾浓得化不开。饭桌上的气氛,比葬礼还让人窒息。

快吃完的时候,王翠花突然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目光像两把锥子,直直刺向我。

“秀兰。”

我抬起头,迎上她的视线。

她死死盯着我,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才用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试图缓和却更显狰狞的语气说:“从明天起,地里的重活你别干了。好好……养着。”

“养着”两个字,她说得异常艰难,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羞辱。仿佛承认我需要“养着”,就是承认了她那个龌龊的计划正在顺利进行。

我没说话,只是低下头,默默扒拉着碗里早已冰冷的米饭。米粒硬得像沙子,硌得喉咙生疼。我知道,从这一刻起,这场荒诞的戏,正式开锣了。而我,被强行推上了舞台。

接下来的日子,我成了李家沟最“特殊”的孕妇。

王翠花开始煞有介事地给我开小灶,煮几个鸡蛋,或者炖一碗看不到几滴油星的排骨汤。但她每次把东西端到我面前时,那眼神都不是关爱,而是一种审视,一种监视,仿佛在确认我这个“道具”是否完好,能否顺利完成她交付的“任务”。

她甚至不允许我像以前一样,饭后去村里溜达。她怕我听到那些风言风语,怕我“想不开”,坏了她的“大计”。

“就在家待着!少出去给俺惹闲话!”这是她最常对我说的话。

而李建国,我的丈夫,则彻底成了个幽灵。他尽可能地躲着我,避免与我有任何眼神接触。偶尔在狭路相逢,他会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一下,然后贴着墙根飞快地溜走。晚上,他宁愿在堂屋打地铺,也不愿回我们的房间。

我们这个“家”,表面上因为“新生命的到来”而充满了“希望”,内里却早已腐烂发臭,只剩下虚伪的表演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真正的风暴,在我“怀孕”七个月左右的一个下午降临。

那天,王翠花的肚子已经很明显了。她穿着宽大的衣服,但终究掩不住那隆起的弧度。她憋了几个月不敢出门,那天实在憋得慌,趁着日头好,村里人大多在午睡,她偷偷溜出院门,想去屋后自留地摘点菜。

就是那么不巧,她遇上了从娘家回来的、最爱搬弄是非的快嘴六婆。

据后来村里传得有鼻子有眼的版本说,快嘴六婆当时就瞪圆了眼睛,围着王翠花转了两圈,啧啧称奇:“翠花,你这不是……又有了吧?”

王翠花当时就慌了,支支吾吾,脸涨得像猪肝,最后竟脱口而出:“胡……胡说什么!是……是秀兰害喜,胃口不好,俺这是……是胀气!对,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