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翠花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抱着孩子的手臂猛地收紧,指节凸出。她慌乱地拉高裹被,想遮住那块胎记,动作大得差点让孩子不舒服地扭动起来。她不敢看赵嫂,也不敢看其他人,只是强撑着发出一声怪异的干笑:“这孩子,怕生呢……我……我抱他进去喂点水……”
她几乎是抢一般地抱着孩子,脚步凌乱地逃进了里屋。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然后,窃窃私语声像潮水一样漫了上来。那些目光,不再是之前的暧昧和揣测,而是变成了几乎确定的、带着刺的探究,密密麻麻地落在我身上。
我站在原地,手里的酒壶差点脱手。浑身的血液,嗖地一下冲上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那块胎记!
我见过!很多次!
在婆婆王翠花的耳后,同样位置,同样形状,一块淡红色的、云絮状的胎记!夏天她撩起头发纳凉时,我见过无数次!
原来……传言都是真的。这个我拼命想欺骗自己、想忽略、想当作不存在的可能性,就以这样一种赤裸裸、无法辩驳的方式,被一块小小的胎记,公之于众。
2 胎记之谜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我捂住嘴,强忍着才没有当场吐出来。视线开始模糊,满院的喧闹声、恭贺声,都变成了尖锐的耳鸣。天旋地转间,我的思绪被猛地拽回到一年前,那个同样让我感到天崩地裂的下午……
那是一年多前,县医院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那味道,至今还刻在我鼻子里,连同那天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医生拿着化验单走出来,表情平静无波,说的话却像惊雷一样炸响在我们三个人的头顶。
“检查结果出来了。问题是先天性的,在男方,无生育能力。”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看向李建国。他像个瞬间被抽掉骨头的泥人,瘫倒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双手捂住了脸,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
我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身旁就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放你娘的狗屁!”王翠花像一头发疯的母兽,一把夺过医生手里的单子,看也不看就撕得粉碎,纸屑扬了我一脸。“我儿子壮得跟头牛似的!怎么可能不行!是你们这破医院不行!是你们联合这个丧门星来骗我!”
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戳到我的鼻尖,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是你!张秀兰!肯定是你这个不会下蛋的母鸡晦气!方了我儿子!是你害了我们老李家!”
脸上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我看着眼前这张因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看着周围病人和家属投来的或同情或看热闹的目光,看着长椅上那个缩成一团、只会无声流泪的丈夫,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屈辱感淹没了我。
七八年了!我替这个男人,替这个家,背负了七八年“不会生”的骂名!田里灶间,当牛做马,换来的永远是婆婆的冷眼和恶语,村里人背后的指指点点。我甚至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夜里偷偷不知道哭了多少回。
可现在,真相大白。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