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位，在茶水间的门口。
这个位置不好，人来人往，键盘的敲击声总被饮水机换水的巨大声响打断。但这个位置也好，我能第一个看到保洁的李姐。
她总是先清洗茶水间，所以每天上午九点半，我都能闻到消毒水干净的味道。
今天，我的鼻腔里灌满了劣质香水的味道。赵凯，我们市场部总监赵德海的亲侄子，正趴在我的桌上，指着我的电脑屏幕。
“林辰，这个‘星火计划’的报告，今晚之前，我要看到终版。”
他的指尖，点在屏幕上，留下一个油腻的指纹。
我没有动，目光盯着那个指纹。这份计划，从市场调研到数据建模，耗费了我三个月。每一个字符，都是我亲手敲下。每一个夜晚，都有办公室的灯光陪着我。
“赵主管，这份报告，我已经提交了最终版。”我的声音没有起伏。
赵凯直起身，整理了一下他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我看了，不行。”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手帕，擦了擦手，仿佛碰了什么脏东西。“数据太多，不够直观。我需要一些……一些能让董事会眼前一亮的东西。”
我懂了。他不是要修改，他是要署上他的名字。
“今晚不行，我需要时间。”
赵凯笑了。他俯下身，凑到我耳边，声音压得很低。“林辰，别给脸不要脸。你叔叔是赵德海吗？”
我的拳头，在桌下握紧。指甲陷进肉里，有痛感。
他站直了，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大。“今晚，发我邮箱。”
他转身离开，留下那股让人头晕的香水味。我盯着屏幕上那个模糊的指纹，感觉整个世界的焦点，都浓缩在了那一点油污上。
我开始工作。删除，修改，把复杂的逻辑，变成简单易懂的图表。把三个月的心血，压缩成一个能让猪都看懂的PPT。
时钟的指针，从六走到了十。办公室的人走光了，只剩下我和头顶的灯。
胃里一阵绞痛。我才想起，我一天没吃东西。
我站起来，想去茶水间倒水。一个身影，正在角落里，安静地擦拭着一个咖啡渍。是李姐。
她听见声音，抬起头。她的脸上，总有一种平静。仿佛这世上的一切纷争，都与她无关。
“还没下班？”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点头。
她没再说话，只是从她那个旧帆布包里，拿出一个用塑料袋包着的东西，放在茶水间的桌上。
是一个还温热的烤红薯。
“晚上不吃饭，对胃不好。”她说完，就推着她的清洁车，走向了下一个区域。车轮压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我拿起那个红薯，剥开焦黑的皮。黄色的瓤，冒着热气。我咬了一口，甜味和暖意，一起涌进胃里。
我回到座位，把PPT的最后一页完成。在封面上，“总负责人”那一栏，我敲下了赵凯的名字。然后，点击了发送。
2
“星火计划”的内部评审会，定在周五。
赵德海，市场部总监，坐在会议室的主位。他肥胖的身体，把那张定制的椅子塞得满满当当。赵凯，坐在他的右手边，一身新的西装，油头粉面。
我坐在会议室的角落，一个通常用来放投影仪的位置。
赵凯站起来，打开PPT。那是我熬夜做出来的版本，图表清晰，逻辑简单。他讲得磕磕巴巴，好几次把“用户粘性”说成“用户粘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