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树下的石凳上,
微微俯身,
为他讲解《诗经》里的篇章,
声音清朗如玉,
眉眼间尽是温和与耐心。
“这棵树,
可是我们这儿的魂儿啊。
”
民宿老板,
一个面色红润、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
端着个紫砂茶壶,
笑眯眯地走过来搭话,
“好多客人,
特别是搞艺术摄影的,
都特别喜欢在这儿拍照,
说是有灵气,
能出片儿。
”
陈序收敛心神,
试探着问道:“老板,
您在这里经营有些年头了吧?那您是否了解,
十年前书院还在的时候,
那位叫苏砚的年轻管理员?”
老板脸上的笑容略微停顿了一下,
随即恍然,
拍了拍额头:“哦,
你说的是小苏先生啊!听说过,
听说过,
镇上老一辈人偶尔还会提起,
都说怪可惜的,
天妒英才嘛。
不过,
”
他摊了摊手,
带着些许歉意,
“我来这儿接手开民宿,
已经是书院拆掉之后好几年的事情了,
没见过他本人。
”
陈序的心微微下沉,
却听老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
补充道:“但我听一些老街坊闲聊时提起过,
说这位小苏先生学问是极好的,
脾性也温和,
就是……嗯,
性子好像挺闷的,
不太爱跟人来往,
有点不合群。
总是一个人呆着,
对着那些谁也看不懂的古碑拓片,
能发一下午的呆。
”
“不太合群”
?“一个人发呆”
?
陈序的心像是被一根极细的针轻轻刺了一下,
泛起一阵微小的、却不容忽视的酸胀感。
这与他记忆中那个如春风般和煦、善于引导他、启迪他的兄长形象,
产生了第一道细微却清晰的偏差。
在他精心构筑的殿堂里,
苏砚是绝对的中心,
是散发着光和热的温暖存在,
怎么会与“孤僻”
这样的词汇联系在一起?
这点突如其来的疑虑,
像一颗被无意间遗落在心田的种子,
悄无声息地沉入了潮湿的土壤。
接下来的几天,
陈序像一名执着而细致的考古学家,
开始在古镇尚存的角落里,
耐心地搜寻着任何可能与苏砚相关的痕迹。
他拜访了几位仍住在老街深处的老人。
他们的记忆大多如同保存不善的泛黄照片,
模糊不清,
且充满了碎片化的人云亦云。
有人由衷地夸赞苏砚心静,
耐得住寂寞,
是块做学问的好料子;也有人言辞含糊地提及,
那孩子心里头似乎总是装着什么事,
有段时间,
常常看到他不是在书院后门望着出山的那条路发呆,
就是一个人坐在山坡上,
看着远方的云彩,
一看就是大半天。
这些零散的、甚至互相矛盾的线索,
如同浓雾中远处闪烁的、微弱的光点,
既无法照亮前路,
又让人无法完全忽视它们的存在。
真正的、决定性的转折,
发生在“补拙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