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诊断书与生日礼物
我把胃癌诊断书折了又折，最后折成一个巴掌大的小方块，塞进了书房抽屉最深处，上面压了一摞过期杂志。动作得轻，不能让她听见。虽然，她大概也不会在意我在这屋里弄出什么动静了。
指尖擦过抽屉底部光滑的木板，有点凉。医生说，晚期，扩散了，时间不多。这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脑子里，滋滋作响。可奇怪的是，此刻我心里却没什么波澜，甚至有点过分的平静。也许是因为，比死亡更早习惯的，是这屋子里长年不散的冷漠。
客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是林晚晴在收拾。不是为我。今天是她那宝贝学长的生日。我扶着抽屉边缘，慢慢直起身，胃里那股熟悉的绞痛又缠了上来，像有只无形的手在里面使劲拧。我吸了口冷气，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虚汗。得吃药了。
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口，往外瞧。林晚晴背对着我，站在玄关的镜子前。她穿了一条我从来没见过的酒红色连衣裙，贴身的剪裁勾勒出曼妙的曲线，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容，比平时和我出门时用心百倍。她正拿着一条领带，左右比划，眉头微蹙，像是在挑剔哪条更配她学长今天的西装。
那领带，灰蓝色，带暗纹，看着就价格不菲。肯定不是买给我的。我衣柜里那些领带，大多是她在某个打折季随手拎回来的，款式老旧，颜色沉闷。
“放在显眼地方都能忘，真是……”她小声嘀咕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娇嗔，然后把那条领带仔细卷好，塞进了一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礼品袋里。袋子里似乎还有别的什么盒子。
看，她记得他生日，记得他可能需要一条新领带，甚至可能还准备了其他惊喜。而我呢？我藏在抽屉里的那张纸，宣判了我的死刑，她一无所知。不，或许她知道了，也不会在意。上个月我因为胃痛难忍提前回家，缩在沙发上冷汗直流，她回来看到，第一句话是：“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脸色这么差，别传染给我。”
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我捂住嘴，冲进客卫，趴在马桶上干呕起来，喉咙里全是酸涩的苦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剧烈的痉挛折磨着身体。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蜡黄，眼窝深陷，瘦脱了形。才三十出头，看起来却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头。
外面传来她讲电话的声音，刻意放柔了：“嗯，我快好了……地方你定就好呀，我都行……惊喜？当然有啦，等你看到就知道咯……”
声音甜得发腻。
我撑着洗手台，打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扑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淌，分不清是水还是冷汗。手机在裤袋里震动了一下，我拿出来看，是医院发来的缴费提醒，下一期的化疗费用，数额不小。银行卡里的余额，像我的生命一样，正在飞速流逝。
而林晚晴，我名义上的妻子，正兴高采烈地准备去为另一个男人庆祝生日，用着我们共同财产的钱。讽刺吗？我觉得有点可笑。
等我从卫生间出来，林晚晴已经打扮停当，光彩照人，正准备出门。她瞥了我一眼，目光在我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不到半秒。
“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语气平淡，像在通知天气预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