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腐墙里的香水味

红旗巷三号院的筒子楼是块嵌在城市褶皱里的疤,建成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墙缝里塞着半世纪的煤烟和霉斑,连楼梯扶手都裹着层滑腻的黑垢,摸上去像沾了死人的汗。

每层楼的共用水房永远漏着水,滴答声在深夜能顺着走廊爬进每个房间,混着楼下垃圾桶里馊掉的白菜叶味。

楼道里谁家孩子尿湿的棉裤味,熬成一锅黏糊糊的恶味,把住在这里的人焖在里面,喘口气都带着铁锈似的腥。

三楼最里头的单间是李涛的地盘。

门后堆着半人高的空啤酒罐,罐口结着黄黑色的垢,酸臭的汗味从门缝里溢出来,连对门八十岁的周老太都得攥着口鼻绕路 —— 上次她劝李涛把罐子清了,李涛抄起啤酒瓶就砸在门上,玻璃碴子溅了她一裤脚:“老不死的,关你屁事!”

李涛四十出头,没正经活计,靠把房东的三间房隔成六个鸽子笼转租过活。

租户晚交一天房租,他能拍着门骂到后半夜,唾沫星子能溅满人家半扇门。

上个月刚把做家政的刘姐赶出去,理由是 “洗澡费水”,其实是刘姐不肯多交两百块 “管理费”,他就把人家的行李箱扔下楼,衣服撒了一院子,连刘姐女儿的校服都沾了泥。

这天傍晚,李涛堵在二楼张薇的门口。

张薇刚下班回来,手里攥着还没捂热的工资条,李涛就伸着油乎乎的手挡在门框上,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吃泡面剩下的酱渣:“张丫头,这月房租涨六百,明天就得交。你那屋朝南,能晒着太阳,多收点怎么了?”

张薇攥着工资条的指节发白:“李哥,上个月才涨过三百……”

“涨三百怎么了?” 李涛的眼神黏在张薇短袖领口露出的锁骨上,喉结滚了滚,“要么交钱,要么…… 今晚陪哥喝两瓶,说不定哥高兴,这六百就免了。”

他说着就伸手去拽张薇的手腕,掌心的老茧蹭过她的皮肤,糙得像砂纸磨肉。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的声控灯突然 “滋啦” 一声炸了,灯管里的钨丝闪了两下火星,彻底灭了。

黑暗裹上来的瞬间,那股常年不散的霉味突然变浓,还混进了一丝极淡的香水味 —— 不是现在小姑娘用的甜腻味,是种像放了十几年的老香皂的香,甜得发朽,像死人身上盖的花布被单。

“谁他妈偷电?” 李涛骂着踹了墙一脚,脚边不知什么时候积了滩水,冰凉的液体顺着裤脚往上爬,浸得小腿皮肤发紧。

他低头去看,水滩里竟映出个影子 —— 不是他的。

那影子穿着件褪色的红旗袍,领口磨出了毛边,长发垂到腰际,正慢慢抬起头,看不见脸,只觉得那团黑影里有双眼睛,正盯着他的手。

“操!” 李涛猛地往后缩,后脑勺撞在张薇的门框上,疼得他龇牙咧嘴。

他揉着后脑勺骂骂咧咧地摸手机手电筒,光刚亮起来,水滩就没了,走廊里只有他粗重的喘气声,还有张薇躲回屋里反锁门的 “咔嗒” 声,脆得像骨头断了。

“怂货。” 李涛啐了口唾沫,转身往自己房间走。

路过水房时,他瞥见里面的水龙头没关紧,水顺着池沿往下滴,在地上积成一小滩。

他刚想骂 “哪个缺德的”,就看见水面上漂着根黑长发,缠在锈迹斑斑的排水口上,像条刚从死人头发里拽出来的蛇,梢尖还在跟着水滴的节奏轻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