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对苏砚的心思不对,也知道“龙阳之好”在世人眼里是何等不堪的事情。季家世代清白,若是让外人知道他有这样的心思,不仅他自己要被唾沫星子淹死,连父亲的书斋、季家的名声,都会跟着毁了。所以他把这份心思藏得极深,连对苏砚,都只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从未表露过半分。
可他没想到,母亲竟然会从一杯茶里看出端倪。
那天柳氏的惊呼引来了家里的丫鬟和仆妇,她们站在廊下,低着头不敢说话,却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瞟着他,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惊讶,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鄙夷。诺伊觉得浑身发冷,像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连呼吸都带着疼。
季鸿把柳氏拉到一边,低声说了几句,柳氏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他转过身,走到诺伊面前,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跟我去书房。”
诺伊低着头,跟着父亲穿过外厅,走进那间摆满了书架的书房。书房里弥漫着旧书和墨汁的味道,往日里他觉得安心,此刻却只觉得压抑。季鸿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诺伊的心上。
“你娘说的是真的?”季鸿终于开口,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和失望,“你真的……有那种心思?”
诺伊的指甲掐进掌心,疼得他眼眶发红,却还是摇了摇头:“爹,没有的事,娘她误会了。”
“误会?”季鸿冷笑一声,指了指门外,“你从小就不喜欢甜食,你娘泡的桂花茶,你以前最多喝两口就放下,今天却说好喝,还说‘一直最好’,这不是反常?还有,前阵子你去城里,回来的时候口袋里揣着的那方砚台,上面刻的荷花纹,跟知府家苏公子常用的砚台样式一模一样,你以为我不知道?”
诺伊浑身一僵,原来父亲早就注意到了。他张了张嘴,想解释那砚台只是苏砚送的普通礼物,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在父亲眼里,这些细节已经足够证明他的“不轨”。
季鸿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在书房里回荡,诺伊的脸颊瞬间红了一片,火辣辣地疼。“季家怎么会出你这样的逆子!”季鸿的声音里带着愤怒和痛心,“我教你读书,教你做人,是让你知礼守节,不是让你做这种伤风败俗、丢尽祖宗脸面的事!”
诺伊捂着脸,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他想争辩,想告诉父亲他对苏砚的心思只是单纯的欣赏,不是世人所想的那般不堪,可他知道,父亲不会信。在这个时代,“龙阳之好”就是原罪,无论他怎么解释,都洗不清身上的污名。
那天下午,季家的大门紧闭着,丫鬟仆妇们都被打发回了各自的住处,整个院子安静得可怕。柳氏坐在房间里哭,时不时还会骂几句“造孽”,声音透过墙壁传过来,刺得诺伊耳朵疼。他被关在自己的小院里,不准出门,也不准跟任何人说话。院子里的老桂树还在落花瓣,金闪闪的一片铺在地上,可他再也没有心情去看了。
接下来的几天,家里的气氛一直很压抑。柳氏不再像以前那样对他嘘寒问暖,每次见了他,要么是冷冰冰地避开,要么就是唉声叹气,眼神里满是失望。季鸿则很少跟他说话,偶尔开口,也是催促他赶紧忘了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功名,给季家争光。